林影的靴子陷進泥漿裏，拔出來時帶起一串冒著熒光的孢子。腐爛的菌絲在腳下發出“咕嘰”的聲響，三萬光年外的共生麥田正在發黑枯萎，麥穗上結出的不是糧食，而是矽基叛軍種下的青銅鈴鐺——風一吹就叮當作響，每個鈴鐺都在抽幹土壤裏的氮元素。
    “他們改了播種機程序。”裴七娘的全息投影在腐爛的麥稈間閃爍，半截身子被青銅色的黏液糊住，“第七星區的碳基蜉蝣族已經開始吃同類了。”
    阿礫的甲殼裂開三道口子，噴出的不再是菌絲，而是帶著鐵鏽味的血霧。林影蹲下來摸了摸他的傷口，指尖沾上發燙的金屬碎屑——這是矽基叛軍新研製的基因病毒，能把碳基生命改造成半機械的奴隸。
    “不是要適者生存嗎？”林影抓起把發黑的泥土，土裏突然鑽出條長著齒輪的蚯蚓，“那就讓他們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適應。”
    液態艙門在身後轟然開啟，十七個星係的代表擠在冒著熱氣的營養液池邊。最瘦小的蜉蝣族長老隻有巴掌大，翅膀上沾滿自己族人的黏液；最龐大的矽基巨像蹲在角落，胸口的《漢謨拉比法典》芯片還在滴落偽造的生態認證碼。
    “建木根係還能撐三十個地球日。”林影踢開腳邊蠕動的機械蚯蚓，菌絲從作戰服袖口鑽出來，在空氣中凝成三維星圖，“但你們看——”
    星圖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敦煌壁畫裏的飛天像正被青銅鎖鏈拖進黑洞。每個文明代表身上都浮起對應的損傷：蜉蝣長老的翅膀缺了半邊，矽基巨像的膝蓋滲出機油。
    “他們在每個星區都投放了不同的病毒。”林影的菌絲突然刺穿星圖，紮進矽基巨像胸口的芯片裂縫，“但叛軍忘了，病毒也是會進化的。”
    芯片“哢嚓”裂開，噴出的不是數據流，而是帶著焦糊味的火星。矽基巨像突然發出火車汽笛般的轟鳴，機械手掌拍在地麵震飛三個小型文明代表——林影的菌絲比它更快，在半空織成《齊民要術》記載的藤編網兜，把飛起來的代表們穩穩接住。
    “你要的證據。”林影從巨像胸腔扯出半截青銅鎖鏈，鎖鏈上刻著偽造的《夏小正》節氣紋，“三天前，叛軍在你的冷卻液裏加了基因誘變劑。”
    矽基巨像的電子眼突然漲紅，它胸口的法典芯片“滋啦”一聲彈出全息投影：正是叛軍首領往它能量艙注射藥劑的監控畫麵。角落裏還躺著半管印著《資本論》標誌的基因病毒。
    整個營養液池沸騰起來，小型文明代表發出潮水般的嗡鳴。林影的靴子突然陷進地麵——矽基巨像跪了下來，震得艙室頂部落下簌簌的金屬灰塵。
    “給我解毒劑。”巨像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摩擦，“我幫你踏平叛軍母星。”
    林影卻轉身走向冒泡的營養池，菌絲從指尖垂落，在墨綠色的液體裏釣起條機械魚。魚鰓裏卡著青銅色的孢子，正是導致蜉蝣族同類相食的元凶。
    “解毒劑在你們自己身上。”他捏碎機械魚，孢子粉末飄進營養液，“蜉蝣族的消化液能分解矽基病毒，矽基族的冷卻液可以淨化碳基毒素——但你們被叛軍植入了相互仇恨的程序。”
    艙室裏突然亮起七百二十道全息屏幕，每塊屏幕都播放著不同文明被篡改的記憶畫麵：蜉蝣族看到矽基巨像踩碎他們的卵，矽基族看到碳基生物在汙染他們的能量源——所有畫麵角落都藏著枚青銅鈴鐺，鈴鐺裏是正在倒計時的基因炸彈。
    阿礫突然發出痛苦的嘶鳴，甲殼縫隙裏鑽出青銅色的菌絲。林影反手將玉琮拍在他傷口上，良渚神人紋突然活過來，啃食著變異的菌絲：“現在解除程序已經啟動，你們有十分鍾決定——”
    警報聲比他話音更快。艙壁突然透明化，露出外麵漆黑的宇宙——密密麻麻的叛軍艦隊正在逼近，艦身刻滿偽造的《白虎通》認證紋，主炮口亮起的不是能量光束，而是裹著《資本論》數據鏈的青銅箭雨。
    “選共生，還是選毀滅？”林影扯開作戰服，胸口的建木根係突然暴漲，刺穿艙頂伸向星空，“要適應的不隻是病毒。”
    第一波青銅箭雨撞在突然展開的敦煌星圖上，壁畫裏的飛天反彈箜篌，音波震碎了三艘敵艦。蜉蝣長老突然展開殘翅，數萬族人從她翅膀裏噴湧而出，像群星般撲向最近的叛軍戰艦——他們的消化液腐蝕了艦體上的青銅符文。
    矽基巨像站起身時撞破了艙室頂棚，它的冷卻液從胸口噴灑而出，淋在叛軍主艦上竟然燃起青色的淨化之火。林影的建木根係在星空中開枝散葉，每個枝杈都卷著不同文明的代表——碳基菌絲、矽基電路、液態文明的波動頻率，全部纏繞成《天工開物》記載的混紡繩索。
    叛軍主艦突然調轉炮口，卻不是對著他們——艦橋裏正在發生嘩變，半機械化的叛軍捂著冒出青煙的芯片艙往外逃。林影的菌絲趁機鑽進炮管，把青銅箭雨改造成帶著各文明基因標記的種子彈。
    當第七波種子彈在叛軍母星綻開時，荒蕪的星球表麵突然冒出嫩芽。矽基巨像蹲下來抓起把泥土，它的機械手指被柔弱的碳基藤蔓纏住——這是二十萬年來，矽基生命第一次觸碰活著的植物。
    “適應不是殺戮。”林影站在開花的建木枝頭，腳下踩著叛軍主艦的殘骸，“是學會在對方的規則裏找到生機。”
    阿礫甲殼上的裂縫開出一串鈴蘭花，每朵花芯都坐著個微型文明代表。裴七娘的全息投影正在教蜉蝣族用消化液釀酒，而矽基巨像的胸口芯片上，不知被誰刻了行歪歪扭扭的甲骨文：共生者存。
    星海盡頭還有更多青銅色的艦隊在集結，但建木根係已經纏住最近的三顆恒星。林影摸了摸新生的花苞，裏麵睡著個液態文明嬰兒——它夢裏綻放的，是十七個文明共同編織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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