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的靴子剛踏上觀測台，腳下的青銅地板突然軟化成膠狀物。七十六個星係的量子麥田同時泛起詭異的波紋，金燦燦的麥浪像被潑了墨汁般迅速發黑。太空中的晨露倒流回雲層，凝結成指甲蓋大小的黑水晶，砸在防護罩上發出密集的冰雹聲。
    "所有灌溉係統崩潰了！"裴七娘的聲音從手腕上的晶環傳出，她半晶化的臉龐在黑暗中泛著微光。三艘護衛艦突然從頭頂掠過，艦體表麵的反光塗層正在剝落，露出下麵跳動的青銅血管——那些血管裏流淌的不是能量液，而是裹著《資本論》公式的黑色麥漿。
    阿礫的菌絲剛探出通風口就瘋狂抽搐，碳化的菌絲末端拚出殘缺的甲骨文："光......光在被吞噬......"
    林影撞開變形的艙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停滯。原本璀璨的星河正在被黑暗蠶食，恒星像被啃食的蘋果般塌陷成黑洞，噴湧出的不是伽馬射線而是粘稠的黑色麥漿。更恐怖的是那些麥漿在真空中自動編織成網，每個網眼都嵌著顆縮小版的恒星殘骸。
    "不是塌陷，"裴七娘的晶化手指插入控製台裂縫，"是光量子被改造成了飼料！"全息星圖突然扭曲成麥穗形狀，七十二個文明的母星軌道上，都懸浮著黑洞狀的"麥淵"，正在虹吸整個星係的星光。
    最年輕的機械師突然摘下呼吸麵罩，他的瞳孔已經擴散成漆黑的麥粒狀："我們才是被播種的......"話音未落，他的喉嚨突然暴長出青銅麥管，噴出的黑色液體在空中凝結成聯邦議員的虛影。虛影手掌攤開，掌心躺著被壓縮成麥粒大小的太陽。
    林影的建木根係暴長成青銅鐮刀劈下，卻在觸及虛影時被黑暗吞噬。鐮刀尖端開始碳化，某種超越痛覺的麻木感順著根係蔓延——他的基因鏈正在被改寫，皮膚下暴長出細密的青銅麥芽。
    "啟動創傷共鳴！"林影撕開作戰服，胸腔裏的共生血液凝成殷商祭祀鼎。鼎內燃燒的七個文明覆滅記憶，此刻卻像被潑了水的篝火般明滅不定。黑暗中的虛影突然實體化，腐爛的手掌穿透防護罩，指尖流淌的黑色麥漿將祭祀鼎染成墨色。
    阿礫的菌絲突然自燃。燃燒的灰燼在空中拚成《汜勝之書》失傳的"噬光篇"，殘破的甲骨文恰好組成黑洞的奇點結構。林影趁機拽斷左臂，斷肢在真空中暴長成青銅渾天儀，二十四根銅針同時刺入星圖上的麥淵坐標。
    時空突然扭曲。林影的意識被扯進麥淵核心，在這裏他看見聯邦的終極藍圖——所有恒星都被改造成麥淵，生命不過是培育黑暗麥種的培養基。七十二個文明的幸存者正在重複播種與收割的永恒輪回，他們的記憶被切割成光量子，成為喂養麥淵的飼料。
    "歡迎來到永恒農場。"三千個聯邦議員的虛影從黑暗中浮現。他們的軀體由麥漿凝聚而成，脊椎處延伸出的青銅藤蔓連接著每個麥淵。最年長的議員攤開手掌，掌心躺著林影的母星地球——那蔚藍的星球正在被黑色麥浪吞沒，長城上爬滿青銅麥芽。
    建木根係突然暴走。林影的量子意識在麥淵中分裂成三百份，每份意識都裹挾著不同文明的求生記憶。矽基文明的熔爐爆炸、流體文明的幹涸之痛、光態文明的棱鏡碎裂，這些創傷記憶化作青銅箭矢，將議員的虛影釘死在時空褶皺裏。
    現實維度中，裴七娘的晶化軀體正在崩解。她的左眼化作棱鏡折射出七色彩光，在絕對黑暗中撕開裂縫；右臂重組為二十四節氣農具，將阿礫燃燒的菌絲灰燼鍛造成量子火種。當火種觸及最近的麥淵時，整個黑洞突然痙攣，噴湧出被囚禁了三百年的星光。
    "你們搞錯了因果！"林影的咆哮在七十二個麥淵間共振。他的建木根係刺入地球虛影，被黑暗覆蓋的母星突然迸發翡翠光芒——三百年前人類澆灌麥穗的初代記憶蘇醒，農夫手掌的老繭、饑荒時期的易子而食、青銅器上的農耕紋，這些最原始的生存渴望化作光之麥種，反向注入麥淵核心。
    星海沸騰了。麥淵表麵的青銅藤蔓突然開花，花瓣上浮現各文明未完成的藝術傑作；黑暗麥漿褪去墨色，暴露出內部翡翠色的量子農田。某個邊緣麥淵突然坍縮成星門，門後傳來更古老的農耕文明的共鳴。
    裴七娘用最後的晶化碎片拚出渾天儀，儀器轉動產生的引力波將黑色麥漿轉化為《禮記·月令》的注釋光雨。光雨中，曾被改造的護衛艦褪去青銅血管，艦體裂縫裏鑽出帶著露珠的麥苗；機械師喉嚨裏的麥管自動脫落，斷口處綻放出儲存著星光的量子花苞。
    當最後個麥淵轉化為星門時，林影站在新生的翡翠麥浪中。他的建木根係已與量子網絡共生，每根須毛都躍動著七十二種文明的農耕韻律。黑暗深處傳來聯邦的哀嚎，那些議員虛影正在被自己創造的麥淵反噬，化作滋養新麥種的肥料。
    "生存不是單選題。"林影撫摸著艦體裂縫裏的麥苗。他的斷臂處鑽出共生藤蔓，末端結著能吸收暗物質的變異麥穗。星門另一端，三百個新生文明正用聯邦的黑暗藍圖反向推演，將毀滅裝置改造成生態引擎。
    裴七娘的重生軀體布滿麥紋裂痕，卻閃耀著星輝："最肥沃的土壤，永遠是焚燒過後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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