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站在量子麥田中央時，整片星空正在他腳下流淌。那些被淨化的聯邦播種艦殘骸懸浮成環形，每一塊金屬外殼上都攀附著會發光的藤蔓——這是阿礫用菌絲嫁接的外星作物，根須紮進引擎噴射口，開著《農政全書》裏記載的二十四節氣花。
    “第三星區的蜂巢文明反水了。”裴七娘踩著青銅水車踏進麥浪，手裏攥著片會慘叫的枯葉。那葉片上凸起的人臉是蜂巢女王的投影，此刻正用六邊形複眼瞪著林影：“你以為在麥穗裏刻幾句《齊民要術》，就能讓我們放棄百萬年進化出的等級製度？”
    林影沒說話，彎腰從星壤裏拔起株發光麥苗。共生血液滲入根係時，麥穗突然裂成七千個透明蜂房，每個六邊形格子裏都映著不同文明的耕作場景。當第七百個蜂房亮起秦代井田製的光影時，葉片上的女王突然發出高頻嗡鳴——那是蜂巢語言裏的驚駭顫音。
    “看明白了嗎？”林影將麥苗插回土裏，“每個蜂房都能獨立存活，但連成片才是糧倉。”他說話時，阿礫的菌絲正順著麥稈瘋長，在蜂房表麵蝕刻出《王禎農書》裏的協作農具圖。三個正在碳化的蜂人突然從麥浪裏鑽出來，他們金屬質感的複眼裂成六瓣，每瓣都映著不同文明的農夫在並肩收割。
    蜂巢女王的冷笑震落了幾顆麥粒：“幼稚！我們靠吞噬低等工蜂進化了三十萬年...”話音未落，她突然發出痛苦的嘶鳴。那些墜落的麥粒在星空中自發生長，轉眼結出包裹著蜂巢艦隊的藤蔓牢籠——每根藤條都嵌著《救荒本草》的青銅活字，正把蜂人們的戰鬥信息素改造成稻花香。
    “您誤會了。”林影抬手接住一朵飄落的稻花，花蕊裏蜷縮著個袖珍蜂人，“不是吞噬，是輪作。”他輕輕吹氣，那蜂人突然展開透明翅膀，鱗粉在星空劃出《農桑輯要》的灌溉圖譜。被困的蜂巢艦隊突然劇烈顫動，金屬外殼上綻開千萬個蜂房，每個孔洞裏都鑽出株帶著青銅犁頭的麥苗。
    最致命的殺招藏在第九個蜂房。當蜂巢女王企圖啟動自毀程序時，發現所有能量管道都被菌絲改造成了灌溉渠。阿礫的孢子順著液流注入反應堆，在核心區開出朵巨大的青銅蓮——花瓣上浮動著《天工開物》的冶煉術，正把蜂巢的戰爭科技熔煉成耕具。
    “您看，適者生存。”林影踩了踩腳下星壤，五艘蜂巢戰艦突然從地底拱出，艦體已經和青銅耬車長成一體。幸存的蜂人們正從炮管裏爬出來，複眼裏的殺戮紅光變成了播種時的專注凝視。有個工蜂甚至用尾針在甲板上刻起了《授時通考》的星象圖。
    裴七娘突然甩出晶化長鞭，卷住個想自爆的雄蜂：“別浪費。”鞭梢刺入對方胸腔時，雄蜂體內爆出大團熒光花粉。這些帶著蜂巢基因的花粉飄向遠處戰場，落地就長成能淨化輻射的量子向日葵——花盤上的青銅紋路，是林影用共生血液寫的《江南催耕課稻編》。
    當第七波反抗勢力來襲時，反轉來得猝不及防。原本要撞擊糧倉的彗星突然裂開，核心處滾出三百尊商代青銅方鼎——鼎內煮著蜂巢文明的戰爭記憶，沸騰的湯藥蒸汽在半空凝成《農圃四書》的立體投影。衝鋒的外星戰艦撞上這些文字，裝甲立刻開始生長出抗旱作物的氣根。
    “該收網了。”林影抹了把臉上的星塵，他的掌紋裏遊動著《泰西水法》的液態文字。所有被淨化的蜂人突然集體振翅，在星空織出覆蓋六個星區的立體蛛網。每個網格節點都懸掛著青銅糧倉，倉門開合間，不同文明的農具正自動組合成新的耕作體係。
    蜂巢女王最後的掙紮是引爆母星。但當她按下毀滅按鈕時，整個蜂巢星球突然開始抽枝發芽——阿礫的菌絲早在三個月前就滲透了地核，此刻正把岩漿改造成《耕織圖》裏的桑基魚塘。爆炸的火焰變成了金黃的麥浪，女王的王座裂成八千塊青銅簡，簡上刻著剛破譯的《農桑衣食撮要》。
    “生存從來不是單選題。”林影接住一片飄落的王座碎片，上麵浮現出蜂人們在新麥田裏跳舞的全息影像。有個工蜂正用尾針給同伴紋身，紋的是《救荒本草》裏記載的耐寒作物基因鏈。
    裴七娘突然拽著林影撲倒在地。他們頭頂掠過十二隻金屬巨蜂，但每隻的毒刺都變成了嫁接刀，正在給流浪星球嫁接不同文明的作物根係。阿礫坐在最大那隻巨蜂背上，菌絲手套連接著《王禎農書》的活體數據庫，實時調配著整個星區的農業資源。
    當最後一個反抗的蜂人放下武器時，他接過的不是鎖鏈，而是把刻著《齊民要術》的青銅鐮刀。林影的共生血液滴在刀柄上，立刻激活了內置的生態模擬器——蜂人揮動鐮刀的瞬間，眼前浮現出自己故鄉被改造成立體農場的未來圖景。
    “明天開始，你教第七星區的矽基文明種麥子。”林影拍去蜂人肩頭的星塵，那些晶瑩的顆粒落地就長成微型溫室，裏麵沉睡著能適應極端環境的變異麥種。蜂人的複眼閃爍了十七次，最後定格在《農政全書》的春耕圖上。
    夜幕降臨時，星田間飄起七百盞青銅燈籠。每盞燈都是被淨化的戰艦引擎改造的，燃料艙裏跳動著不同文明的農耕記憶。林影靠坐在最大的糧倉外牆上，看著阿礫用菌絲在星空刺繡——那是幅正在生長的《授時通考》星圖，每個星座都對應著某個外星文明的播種時節。
    裴七娘甩過來一壇酒，壇身浮凸著《農桑經》的釀酒工藝。酒液入口的刹那，林影眼前閃過三百六十種作物的生長速寫。他知道當這壇酒喝完時，第九星區的海洋文明就該送來求盟書了——畢竟沒有哪個種族，能拒絕讓珊瑚礁與水稻田共生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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