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暗影入宮,寒刃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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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皇宮地麵上那些流光溢彩、等級森嚴的殿宇不同,大靖皇城的地底深處,潛藏著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地圖上未曾標注,宮人口中諱莫如深的存在——暗影閣。
這裏沒有四季更迭,隻有永恒的陰冷與潮濕。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像是鐵鏽、陳腐的血跡和某種不知名草藥混合在一起,吸入肺腑都帶著一股涼意。狹窄的甬道兩側,牆壁上滲著水珠,隻有間隔很遠才嵌著一盞發出幽暗光芒的長明燈,勉強照亮腳下的路,卻將更多的黑暗推向了深處。
暗影閣,是皇帝手中最隱秘、也最致命的一把刀。它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替皇權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麻煩”,執行最絕密的任務,抹去所有不該存在的痕跡。被送入這裏的,大多是無父無母、了無牽掛的孤兒,或是罪臣之後,他們的名字被剝奪,隻留下一個冰冷的代號。他們在這裏接受最殘酷、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人性的訓練,學習隱匿、追蹤、格鬥、暗殺,以及最重要的——絕對服從。
在這裏,“感情”是最多餘、也是最危險的東西。憐憫、恐懼、猶豫……任何一絲情感的波動,都可能在執行任務時帶來致命的後果。合格的暗影閣成員,必須是一件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隻懂得執行命令的完美武器。
此刻,在一間相對寬敞、卻依舊壓抑的石室內,昏黃的燈火搖曳,映照著冰冷的石壁。
石室中央的地麵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單膝跪地,頭顱低垂。他身著一身純黑的勁裝,勾勒出勁瘦而充滿爆發力的身形線條。即使是跪著,他的脊背也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陰影遮擋了他大部分的麵容,隻能看見他緊抿的薄唇,透著一股倔強與冷硬,以及線條清晰、輪廓分明的下頜。他的呼吸平穩悠長,幾乎微不可聞,整個人仿佛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他便是淩霄。
在暗影閣這批新銳影衛之中,淩霄無疑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他不僅擁有閃電般的速度、鬼魅般的隱匿技巧和一擊必殺的精準判斷力,更重要的是,他擁有近乎完美的“可靠性”。他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冷靜、漠然,幾乎沒有任何情感波動,對於命令的執行,更是達到了機械般的精準程度。這一點,深得暗影閣高層的賞識。
石室上首的石座上,端坐著一個身形如山的中年男人。他同樣穿著一身黑衣,麵容冷峻,五官如同刀削斧鑿,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仿佛能洞穿人心。他便是暗影閣現任統領,代號“風”。他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
“淩霄。”風統領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如同金石交擊,在寂靜的石室中激起輕微的回響。
“屬下在。”淩霄的聲音低沉響起,平直得沒有任何語調起伏,仿佛一塊石頭投入深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起。
風統領的目光落在淩霄低垂的頭頂,手指在冰冷的石質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嗒嗒”聲。這聲音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有一個任務,交給你去辦。”風統領緩緩說道。
淩霄的身形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更加專注地聆聽著。
“即刻起,”風統領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如同在宣布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潛入昭陽宮,負責監視並暗中保護昭陽公主趙明月。”
昭陽公主?
這個名字在淩霄那片幾乎空白的意識裏,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他的記憶庫裏,關於這位公主的信息少得可憐——皇帝的長女,生母早逝,體弱多病,性情溫婉,幾乎從不參與宮廷紛爭,是皇室裏最沒有存在感的人物之一。
這樣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公主,為何需要動用暗影閣的人手,而且還是他親自出馬?保護?還是……監視?
念頭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僅僅是沉了下去,連一絲波紋都未曾泛起。在暗影閣,質疑命令是大忌。他的職責,隻是聽令,然後執行。
“是。”他簡潔地應道,聲音依舊平穩無波。
風統領似乎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把不會思考、隻會精準執行的刀。“陛下有旨,”他繼續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昭陽公主雖沉寂多年,但終究是皇家血脈,不容有失。近期宮中暗流湧動,幾位皇子爭鬥日益激烈,需確保其人身安全,不受波及。”
頓了頓,風統領的語氣又 subtly轉變:“同時,也要密切留意她是否有任何異常舉動,日常與何人接觸,言談舉止有何不同尋常之處。所有觀察所得,每日定時通過密報渠道匯報。”
“任何異常舉動……”淩霄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個字。監視的意味,似乎比保護更濃。是因為這位公主成年已久,到了需要皇家例行評估價值的時候?還是父皇對這個看似無害的女兒,也存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疑慮?
天家父子,從來都不僅僅是血緣關係那麽簡單。權力場中,親情往往是最廉價、也最不可靠的東西。這一點,淩霄在暗影閣見得太多,早已麻木。
他不需要知道原因,隻需要知道任務內容。
“記住,”風統領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敲打的意味,“你的任務是觀察和保護,潛伏於暗處。非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得暴露身份,更不得與目標產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暗影閣的規矩,你比誰都清楚。若是因個人情感用事,或是任何疏忽大意,導致任務失敗……”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蘊含的威脅意味,足以讓任何一個暗影閣成員不寒而栗。
“屬下明白。”淩霄的聲音沒有任何遲疑,平靜地接了下去,“任務失敗,唯死謝罪。”
仿佛“死亡”二字,對他而言,不過是穿衣吃飯般尋常。
“很好。”風統領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才是他最看重的品質——對死亡的漠視,以及對命令的絕對服從。“去執事堂領取你的任務令牌和關於昭陽公主的卷宗,即刻出發。”
“是。”
淩霄再次應聲,隨即利落地起身,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後退幾步,然後轉身,消失在石室門外的黑暗甬道之中。自始至終,他的動作流暢精準,沒有一絲多餘。
石室之內,隻剩下風統領一人,他望著淩霄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麽。將淩霄這樣一把好刀派去監視一個看似無害的公主,這步棋,究竟是陛下的深意,還是……另有玄機?
……
淩霄行走在陰冷潮濕的地下通道中,腳步輕盈得聽不見任何聲音。這裏就是他的“家”,或者說,是他從記事起就唯一熟悉的地方。
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也記不清父母的模樣。他的記憶,是從無盡的饑餓、寒冷、疼痛和訓練開始的。他和一群同樣麵黃肌瘦的孩子一起,像野獸一樣爭奪食物,像蠱蟲一樣互相廝殺,隻有最強壯、最冷酷、最懂得隱藏自己的人,才能活下來,獲得一個代號,成為一名真正的影衛。
他曾親眼看到同伴因為一絲猶豫而被敵人割斷喉嚨,也曾親手了結掉那些在訓練中失敗或者試圖逃跑的人。鮮血和死亡,早已浸入他的骨髓,讓他變得堅硬如鐵,也冷漠如冰。
忠誠於皇權,服從於命令,便是他生存下來的唯一意義。至於其他的,例如情感、溫暖、自由……那些都是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與他無關。
他來到執事堂,一個同樣陰暗的房間,裏麵隻有一個麵無表情的老者。無需多言,淩霄遞上風統領的手令,老者便從一個標記著“絕密”的黑鐵櫃子裏,取出一塊巴掌大小、刻著特殊紋路的黑色鐵牌,以及一份薄薄的卷宗,遞給了他。
淩霄接過,鐵牌入手冰涼。他展開卷宗,上麵的信息果然極其有限:
“趙明月,大靖長公主,封號昭陽。生母林才人,早薨。年二十有二。居於昭陽宮。據各方眼線回報及宮中記錄,其自幼體弱多病,常年湯藥不斷,性情溫婉沉靜,不好爭鬥,與宮中各方勢力均無深交,極少離開昭陽宮。身邊僅有一貼身侍女雲溪,忠心可靠。綜合評定:威脅度,低。關注等級:丙級(例行)。”
卷宗最後,附有一張昭陽宮的簡易布局圖,標注了主要的殿閣和可能的守衛巡邏路線。
“無用”、“無害”、“被遺忘”。
淩霄合上卷宗,心中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判斷。這樣的目標,確實不值得他投入太多精力。或許,風統領隻是想找個由頭,讓他暫時離開暗影閣這個權力傾軋之地?畢竟,他最近風頭太盛,已經引起了一些老牌影衛的不滿。
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原因是什麽,與他無關。他隻需要執行命令。
將令牌和卷宗小心地貼身藏好,淩霄轉身離開執事堂。他沒有回自己的石屋,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別——暗影閣的人,從來不需要告別。
他沿著一條更加隱秘的通道,一路向上,最終從皇城一處極其偏僻的枯井中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夜色深沉,冷風如刀,刮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淩霄抬頭望了一眼那輪懸在天際、卻被宮牆切割得殘缺不全的冷月,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他辨認了一下方向,隨即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幾個起落間,便已消失在重重疊疊的宮殿屋脊之上。
他的世界裏,隻有任務,隻有黑暗,隻有冰冷的刀鋒。
昭陽宮,將是他下一個需要潛伏的地方。
他,是皇帝手中最忠誠的影子,最鋒利的寒刃,即將悄無聲息地,潛入那位“無害”公主的寂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