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暗夜微瀾起,影衛初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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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的光陰,便如同昭陽宮簷下滴落的秋雨,悄無聲息地滑過。對於習慣了蟄伏與等待的淩霄而言,這幾日單調的觀察任務,並未在他的心湖中激起任何漣漪。他依舊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記錄著那位昭陽公主平淡如水的生活。
白日裏,公主不是在殿內看書,便是侍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偶爾由侍女攙扶著在院中踱步,動作緩慢得像個真正的老嫗。夜晚,則早早熄燈安歇。一切都顯得那麽正常,正常得近乎乏味。
淩霄甚至開始覺得,風統領將他派來此處,或許真的是一種變相的“放逐”或“考驗耐性”的手段。這樣一個無害的目標,平靜的環境,幾乎讓他引以為傲的追蹤、格鬥、暗殺技巧全無用武之地。他隻需要像一個最高級的看門人一樣,警惕著那些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外部威脅便可。
然而,暗影閣的訓練早已將一條鐵律刻入他的骨髓:越是平靜的水麵下,越可能隱藏著致命的漩渦。永遠不要因為目標的看似無害而放鬆警惕。
這一日,傍晚時分,天色陰沉,似乎醞釀著一場秋雨。用過簡單的晚膳後,趙明月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歇下,而是對雲溪說道:“今日在殿內悶坐了一天,頭有些昏沉,陪我出去走走吧。”
雲溪有些擔心:“公主,天色都暗下來了,外麵風也涼,您的身子……”
“無妨,多披件衣服便是。”趙明月已經站起身,示意雲溪取來一件更厚實的素錦披風,“就在宮裏走走,不出昭陽宮的範圍,活動一下筋骨也好。”
雲溪拗不過她,隻好取來披風替她仔細係好,又提了一盞小巧的羊角宮燈,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走出了殿門。
主仆二人沿著昭陽宮內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徑緩緩前行。這條小徑平日裏鮮有人走,兩旁種著些稀疏的竹子和幾棵老樹,更顯得僻靜。趙明月似乎很喜歡這裏的安靜,幾乎每晚若身體允許,都會出來走上一小段。
淩霄如同往常一樣,潛伏在不遠處的暗影之中,目光緊隨著那兩個緩慢移動的身影。宮燈的光芒昏黃搖曳,僅能照亮主仆二人身前數尺之地,更遠處的景物則都籠罩在朦朧的暮色與陰影裏。
夜風帶著涼意,吹動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也送來了空氣中草木與泥土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麽靜謐、尋常。
然而,就在主仆二人即將走到小徑拐彎處,靠近一小片假山時,淩霄那雙早已被訓練得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驟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
在距離趙明月前方約莫七八步遠的青石板路麵上,有一小片區域的顏色,似乎比周圍的石板要深沉一些,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一種極其微弱、近乎難以察覺的油膩光澤。
若非他占據著製高點,且視力遠超常人,幾乎不可能發現這處異常。
油?
淩霄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路麵上出現一灘油漬,絕不正常。而且看那位置,恰好在拐彎的必經之路上,若是有人不察踩上去,尤其是在光線昏暗、地麵又可能因夜露而濕滑的情況下……
後果不堪設想。
是意外潑灑?還是……人為?
淩霄的腦中飛快地閃過判斷。昭陽宮內宮人稀少,且大多懶散,這個時辰,絕無可能有人會提著油桶經過這條僻靜小路。那麽,人為的可能性極大。
目標是誰?自然是這位幾乎每晚都會經過此處的昭陽公主。
手段雖然拙劣,甚至可以說是愚蠢,但卻足夠陰險。對於一位本就“體弱多病”的公主而言,若是在此摔上一跤,輕則傷筋動骨,臥床不起,重則……不堪設想。而且事後極難追查,完全可以推脫為意外。
是誰幹的?是宮內那些拜高踩低、見不得人好的奴才?還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
這些念頭在淩霄心中僅僅停留了一瞬,便被他強行壓下。原因和凶手是誰,不在他此刻需要考慮的範圍之內。他的任務是保護目標的安全。
威脅已經出現,必須立刻排除。
此時,趙明月和雲溪距離那片油漬,隻剩下不到五步的距離。雲溪正低聲說著什麽,趙明月微微側耳傾聽,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異常。
時間緊迫,不容絲毫猶豫。
淩霄的身形動了。
他並非直接衝下去,那會暴露自身。而是如同最靈巧的狸貓一般,沿著粗壯的樹幹,悄無聲息地滑落到離地麵更近的一根橫枝上。這個過程中,他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連一片樹葉都未曾驚動。
他的目光鎖定著那片油漬,同時精確地計算著公主和侍女的步伐速度。
就在主仆二人即將踏上那片危險區域的前一刹那——
淩霄動用了他精妙絕倫的技巧。他並未現身,而是屈指一彈,一顆早已被他握在手中的、比米粒稍大些的石子,帶著極其微弱的破空之聲,精準地擊打在距離油漬旁不遠處的一叢茂密的草葉上。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草葉被露水打落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響起。
這聲音極其微弱,若非刻意留心,幾乎會被風聲和竹葉的沙沙聲所掩蓋。但對於此刻正全神貫注、且處於高度警戒狀態的淩霄來說,這已經足夠。
果然,走在前麵的雲溪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細微聲響驚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停頓了半步,並微微側頭向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口中還疑惑地“咦”了一聲。
雖然她什麽也沒看見,但這極其短暫的停頓,卻恰好給了淩霄零點幾秒的寶貴時間。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淩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橫枝上落下,動作快得隻在原地留下了一道幾乎無法捕捉的殘影。他落地無聲,腳尖點地,身體如同一片羽毛般掠過那片油漬旁邊的地麵。
與此同時,他的手腕一抖,一小捧早已被他順手抓取的、路邊幹燥鬆軟的泥土和細沙,被一股精準控製的巧勁,均勻而迅速地覆蓋在了那片油膩的石板上。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悄無聲息。
做完這一切,淩霄的身影再次一晃,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瞬間回到了剛才藏身的橫枝之上,重新隱匿在濃密的枝葉之間。整個過程,從他彈石子吸引注意力,到落下、撒土、再返回,前後加起來,恐怕連一次呼吸的時間都不到。
而此時,被細微聲響打斷了思緒的雲溪,茫然地收回目光,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便又繼續攙扶著趙明月往前走。
趙明月似乎也並未在意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聲響,她的注意力似乎還在之前的話題上,隻是順著雲溪的力道,自然而然地邁開了腳步。
主仆二人的腳步,正好踏在了那片剛剛被細沙和泥土覆蓋的區域。
石板路麵依舊平整,隻是顏色似乎比旁邊略深暗了一些,還帶著一點點潮濕的泥土痕跡。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這幾乎難以察覺,更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腳步落下,沒有任何打滑的跡象。
安全通過。
趙明月和雲溪毫無所覺地繼續往前走,很快便走過了那個拐角,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後。
淩霄站在枝頭,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她們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一眼那片被處理過的地麵。細沙和泥土有效地吸收了油漬,並增加了摩擦力,威脅已經解除。而且,隨著夜風的吹拂和可能的夜露降臨,這點痕跡很快就會變得更加不明顯,最終消失無蹤。
他沒有去追查是誰潑的油,也沒有去思考這樣做的目的。那些,自有其他人或者說,未來的他(如果接到命令的話)去做。
他此刻的任務,僅僅是保護。他做到了。
如同最精密的機器,發現故障,排除故障,然後恢複待機狀態。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依舊是那片不起波瀾的寒潭。仿佛剛才那一係列兔起鶻落、精準無比的動作,對他而言,不過是抬手拂去衣上一粒微塵般簡單自然。
這是他成為影衛以來,第一次為這位昭陽公主“出手”。雖然隻是解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麻煩,但終究是開始了履行“保護”這一職責。
他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將自己更深地藏匿在枝葉的陰影中,目光繼續投向昭陽宮深處那片沉寂的黑暗。
夜風漸起,帶來了更濃重的寒意,也似乎帶來了一絲山雨欲來的潮濕氣息。
昭陽宮的平靜,似乎正在被某種力量,悄然打破。
而他,這道奉命而來的影子,也終於不再僅僅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他伸出了手,雖然,是以一種無人知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