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的施工協調會在臨時指揮部的鐵皮工棚裏舉行。悶熱的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和水泥的味道。郝妍將設計圖鋪在簡易木桌上，向各方代表解釋疊壩結構的施工要點。
    "壩體要采用階梯式造型，每一級都要留出50厘米的綠化帶，"她指著圖紙說，"混凝土澆築後，需要特別養護至少七天才能進行下一道工序。"
    玉龍建築的一名施工隊長老趙撓了撓光頭："郝總，這樣太慢了。按常規做法，我們直接澆築整麵壩體，三天就能拆模。"
    "不行！"郝妍堅決搖頭，"階梯式結構是整體設計的關鍵，如果改成平麵壩體，就失去了"疊壩"的意義。"
    會議室裏一陣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坐在角落的肖剛。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圖紙前，粗壯的手指劃過那些精細的線條。
    "郝總，"他的聲音低沉，"你知道每延遲一天，我們要損失多少錢嗎？"
    郝妍迎上他的目光："肖總，你也知道如果為了趕工期而犧牲質量，將來出了問題，損失會更大。"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鋒，氣氛劍拔弩張。
    這時，指揮部的大門被推開，常務副市長陳學民帶著環保局的人走了進來。他穿著淺藍色襯衫，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
    "打擾各位一下，"陳學民環視一周，"我剛從省裏開會回來，省領導特別強調沿江工程的生態保護。"他走到圖紙前，"郝總，能解釋一下這個疊壩結構對魚類洄遊的影響嗎？"
    郝妍心頭一緊，不過這個問題她確實考慮過："陳市長，我們在設計中預留了三個魚道，位置在這裏、這裏和這裏。"她指著圖紙上的特定點位。
    陳學民仔細查看後點點頭："設計考慮得很周到。不過..."他轉向肖剛，"施工過程中如何確保這些魚道不被堵塞？我聽說你們把建築垃圾堆放在江灘上？"
    肖剛臉色一變，解釋道："陳市長，那些是臨時堆放，很快就清運..."
    "立刻清理幹淨，"陳學民語氣不容置疑，"明天我會親自檢查。"
    會議不歡而散。郝妍收拾圖紙時，杜娟悄悄走過來安慰道："別太擔心，陳市長是新官上任，總要燒幾把火。"
    郝妍苦笑："我隻是希望工程能按設計完成。"
    "我明白，"杜娟拍拍她的肩膀，"胡工很欣賞你的專業態度。對了，明天江心島有古建築專家來看現場，你也一起來吧？"
    …………。
    第二天上午，郝妍隨著杜娟、胡工陪同古建築專家白教授考察江心島。島上施工正酣，打樁機的轟鳴聲不絕於耳。
    "這裏的地基開挖時發現了一些青磚，"胡工指著島西側的一個大坑，"白教授您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講究。"
    白教授蹲下身，仔細查看那些青磚的形製和砌法，臉上突然激動起來："這是明代的水利設施遺址！你們看這磚的規格和灰漿配方，典型的嘉靖年間工藝！"
    郝妍心頭一震，蹲下來細看，果然在幾塊磚上發現了模糊的銘文。"這太珍貴了，"她脫口而出，"應該立即保護起來！"
    "保護？"肖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不知何時也到了現場，"工期耽誤不起。白教授，這些東西能搬走嗎？"
    白教授搖頭："原地保護是最好的。我建議調整設計方案，將遺址納入景觀規劃。"
    肖剛臉色陰沉："35億的工程，能說改就改嗎？"
    現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這時，杜娟的手機響了，她接聽後臉色微變："陳市長帶著環保局的人來了，說要突擊檢查。"
    二十分鍾後，陳學民一行來到現場。了解情況後，他立即表態："按《文物法》規定，必須停工保護。白教授，請您盡快出具保護方案。"
    肖剛有些急眼："陳市長，工期不能耽誤..."
    "工期可以調整，"陳學民打斷他，"文物破壞了就永遠沒了。王市長和周書記那邊我會去解釋。"
    眾人散去後，郝妍留在現場協助白教授記錄遺址細節。夕陽西下時，她發現肖剛獨自站在江邊，背影顯得異常落寞。
    "肖總，"她走過去，輕聲道，"其實可以將遺址做成露天博物館，成為景觀帶的一大亮點。"
    肖剛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又隨即說道："你知道停工一天損失多少嗎？那可是八十萬元！"
    "但如果處理好這個遺址，"郝妍堅持道，"將來帶來的旅遊收益可能遠不止這些。"
    肖剛沉默良久，最終歎了口氣："你說得輕巧...算了，明天開協調會再討論吧。"
    開工第四天，郝妍踩著泥濘的施工便道來到1號標段。
    “郝總！”項目經理王磊小跑著過來，安全帽上沾著水泥灰，“櫻花樹苗到了，但土層下麵有建築垃圾！”
    她蹲下身，指尖撚起一撮發黑的渣土。抬眼望向江對岸——北朝國哨塔上的士兵正舉著望遠鏡朝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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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土，全部換。”她拍掉手上塵土，“1號標段是門戶形象區，必須保證染井吉野櫻的成活率。”
    王磊麵露難色：“那工期要延期四天，而且...”他壓低聲音，“肖總剛發話，必須按施工進度完成工期。”
    郝妍望向正在澆築混凝土的工人們，他們都在緊張地忙碌著，橙色的安全帽在陽光下連成一片。更遠處，北朝國江岸線上，幾個戴草帽的農民正彎腰插秧，對岸的靜謐與這邊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按設計方案做。”她收回目光，“告訴肖總，如果櫻花大道明年春天開不了花，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工期。”
    …………。
    七月的丹江，江水湍急，兩岸青山如黛。早晨細雨綿綿，郝妍帶人正走在堤壩上查看現場。
    沿江景觀帶的防洪壩改造是工程的核心部分。
    原有的混凝土壩體被加固，頂部拓寬至8米，鋪設防滑花崗岩地磚。步道一側是2米寬的綠化帶，另一側是3米寬的自行車道，中間用低矮的灌木隔開。?
    來到3號標段壩上路，他們發現施工隊正在偷換地磚。
    “誰讓你們用普通彩磚代替花崗岩的？”她攔住運磚的拖拉機。
    工人們麵麵相覷，最後推出來個滿臉褶子的老師傅：“領導，這花崗岩太貴了！用普通彩磚不行嗎？”
    郝妍搖搖頭，態度堅決：“花崗岩耐磨防滑，十年都不會壞。普通彩磚兩年就得換，成本更高。”
    老師傅還想爭辯，身後傳來汽車引擎聲。張玉龍從路虎攬勝車上跳下來，腳上鋥亮的皮鞋立刻陷進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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