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帝王權術下的中興氣象(2)二李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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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吉甫與李絳都是元和名臣,以才能著稱於世,也都出自趙州讚皇李氏,但為人處事卻大為迥異。
    李吉甫心胸狹隘,雖稱不上睚眥必報,卻也容不下與他有過節的人。當年在他首度任相期間,因牛僧孺一事與時任翰林學士的裴垍有隙,憲宗采納了同為翰林學士的白居易提議,站到了裴垍這邊。不僅重用裴垍為相,還把李吉甫以宰相身份,外調為淮南節度使。
    李吉甫對此一直銜恨在心,上任不久就尋機將因中風改任兵部尚書的裴垍貶為太子賓客,導致裴垍憂慮而死。他的行為直接開啟了黨爭禍端,朝臣們出於各自利益考量,拉幫結派形成團夥,在朝政大事上不考慮是非曲直,隻看是否一黨。
    除了裴垍,李吉甫對其他與之有怨的人也毫不手軟。憲宗當然清楚李吉甫所作所為,隻是因他善於解決棘手政務,一時離不了才佯裝不知。
    為了製衡李吉甫,憲宗於元和六年811年)十二月,將戶部侍郎李絳提拔為宰相。
    李吉甫極善迎合憲宗心意,從不違逆憲宗。而李絳恰恰相反,為人耿直,經常因工作上一點事與憲宗爭執不休。偏偏憲宗就喜歡他這股勁兒,當李絳與李吉甫出現意見不一的情況,往往傾向於李絳。憲宗這種有意為之,讓二李之間產生了很深分歧。
    福建觀察使元義方通過取媚吐突承璀得以顯達,李吉甫為向吐突承璀示好,把元義方提拔為京兆尹。而李絳對元義方依附宦官的行為非常反感,將他外調為鄜坊觀察使。
    從富庶長安改到窮困邊境,元義方當然不痛快,在入朝向憲宗辭行時,說李絳存有私心,用同年許季同為京兆少尹,卻把臣趕到鄜坊。明明是當了宰相作威作福,欺瞞陛下。
    憲宗淡淡的說:“朕知道李絳不會這樣,明天朕自己會問,你走吧!”
    第二天,憲宗質問李絳:“你們對同年也講情誼嗎!”
    李絳道:“所謂同年,不過是九州四海的人偶爾同時參加科舉,或是同一年考中進士然後相識,哪來的情誼!陛下不認為臣愚蠢,把臣放到宰相位置上。宰相的職責就是依據才能授予相應職位,如果確實是人才,即便自己親戚也應選拔重用,何況同年!為了躲避嫌疑而放棄人才,聽上去好聽,實際上隻是為了自己,並不是為國考慮!”
    憲宗頷首認可,派人催促元義方即刻赴任。
    一次朝會中,李吉甫說:“目前天下太平無事,陛下盡可自在享受!”
    李絳當即反駁道:“漢文帝時承平已久,兵器都用木頭製成,百姓安居樂業。即便如此,賈誼仍認為形勢有如厝火積薪,算不得安穩。而現在呢,對內有五十多州朝廷無力控製,對外有吐蕃、回鶻屢屢犯邊。加上時有水災旱情,國家府庫空虛,正是陛下勵精圖治以圖複興之機,怎能稱為太平,又如何可以自在享受!”
    憲宗麵露喜色的望向李絳,讚賞道:“卿的話與朕心意相同!”
    散朝後,憲宗對身旁人說:“吉甫專門講些好聽的取悅於朕,像李絳這樣的臣子,才是真正的宰相!”
    李吉甫曾說:“身為臣子,不應總是違逆君王意圖極力勸諫,君臣之間保持一種君悅臣安的狀態,難道不好!”
    李絳卻認為:“人臣不應害怕君王發怒,要敢於苦口婆心的勸諫,指出君王的施政過失。如果一味迎合君王,使君王有了惡名,怎能算得上忠誠!”
    李吉甫到了中書省,隻是躺著不辦事。而李絳如果偶爾不呈遞奏疏,憲宗就會找他抱怨:“是朕不能容忍卿的直言,還是卿真的無事可諫!”
    李吉甫曾對憲宗說:“賞與罰是君王的兩大權柄,一樣也不可偏廢。陛下登基以來,對天下惠澤深厚,卻沒有通過行刑以立威,致使內外懈怠。願陛下動用嚴刑以提振威儀,令天下臣民懾服!”
    憲宗看向李絳,李絳道:“自古政治清明,都是崇尚德行而非依靠峻法,難道現在要舍棄周成王、周康王、漢文帝、漢景帝這樣的明君不學,而去模仿秦始皇父子嗎!”
    過了十來天,前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也上疏勸憲宗使用嚴刑峻法。憲宗拿著於頔的奏疏對眾宰相說:“這個於頔,真是大奸臣。居然敢勸朕推行嚴刑峻法,卿等知道他是什麽意圖!”宰相們互相對望,沒人答話。
    憲宗繼續說:“我看無非是想讓朕失去人心,做個暴君!”
    話音剛落,李吉甫麵色大變。退朝後,他一整天都情緒低落,沒說一句話。
    李吉甫與李絳數次當著憲宗的麵爭論,而另一位宰相權德輿卻夾在中間不置可否,憲宗鄙薄他的騎牆做派,將他免去相位,把前宰相、西川節度使武元衡調回朝中,繼任擔任宰相。
    與李吉甫刻意討好宦官的做法不同,李絳極為反感宦官,曾當眾陳述吐突承承璀的專橫跋扈。憲宗當時想要拉攏文臣,對他表示了支持態度。而宦官也因並未觸及他們的整體利益,沒有過分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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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七年812年),吐蕃進犯涇州,李絳提出把駐紮於邊陲的神策軍各部轉隸給鄰近藩鎮,以便統一指揮。
    神策軍是皇帝直接掌握的武裝力量,其軍事首長自德宗開始已全部由宦官出任,是宦官最為看重的利益。如果說針對吐突承璀隻是個人之間的好惡,但此舉無疑觸動了宦官集團的整體利益。這些人散布於憲宗身邊,與憲宗朝夕共處,有的是手段讓憲宗對李絳產生反感。
    元和八年813年)七月,河套地區黃河泛濫,衝垮了位居漠南的西受降城。
    振武節度使李光進奏請重修城池,同時一並治理河防,以上約需經費二十一萬緡。
    李吉甫的意見是與其修城不如遷城,提議將駐紮在西受降城的士卒安置於天德故城——今內蒙古自治區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前旗——用以節省開支。
    李絳與戶部侍郎盧坦認為:“受降城是當年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為防禦突厥所築,城池占據交通要衝,水草豐美,利於穩邊。如果是為了防範水患,退上兩三裏就足夠了。為什麽要為了節省一點點開支,而舍掉萬世久安的要地!”
    “何況天德故城位置偏遠,土地貧瘠,烽火斥候不能互相支援。一旦遇有敵襲,朝廷無法及時知情。這樣一來,等於無緣無故放棄了兩百多裏領土!”
    但這次憲宗卻采納了李吉甫意見,下詔把西受降城轉隸給了天德軍。
    憲宗在朝會時詢問宰相:“有人說朋黨之風盛行,這是怎麽回事?”
    李絳答:“自古以來,君王最忌諱的莫過於臣子拉幫結黨,所以小人在詆毀君子時一定誣稱他們結黨。為什麽呢?結黨的事說起來可惡,追究起來卻又無跡可尋!東漢末年,但凡稍稍賢明些的臣子,宦官們都拿結黨的罪名來禁錮他們,結果把國家搞亡了。這都是小人陷害君子的言論,希望陛下明察!君子本就應與君子相合,怎能非要他們與小人愉快相處,然後才說是不結黨呢!”
    李絳的這番言論,既指責了宦官,也暗諷了李吉甫,讓一眾閹人對他恨之入骨,不停的在憲宗麵前搬弄是非。
    元和九年814年)正月,李絳迫於壓力,以足疾為由申請退休,被免為禮部尚書。
    李絳一被免去相位,憲宗立刻把淮南監軍吐突承璀調回朝中,出任弓箭庫使、左神策軍護軍中尉。
    由此可知,在皇帝眼裏,宰相不過是個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工具,而宦官才是長久陪伴他們的家人!
    做了禮部尚書的李絳並沒有因此沉淪,仍在盡心報效朝廷。
    不久,回鶻可汗遣使請婚。憲宗因為公主出嫁花銷太大,沒有答應。
    李絳上疏勸諫:“回鶻是強敵,不可不防。現在江、淮地區一個大縣每年賦稅就有二十萬緡,足以支付公主下嫁費用。陛下為什麽隻圖一縣賦稅,而不用它來羈縻勁敵!回鶻與我們和親,必然高興萬分,與我們不再為敵,我們就可把精力放到對付那些不老實的叛藩上。現在拒絕他們,萬一回鶻發兵進犯,朝廷不派出數萬人不足以抵禦!假如一年能擊退他們,這筆開銷比起下嫁公主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李絳的分析與往常一樣言之有物,可惜憲宗在心裏已經疏遠了他,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這一年的十月,李吉甫因病去世。朝廷任用張弘靖、韋貫之為相。
    不論張弘靖還是韋貫之,人品都不錯,加上高瞻遠矚的資深老臣武元衡,元和中興的局麵仍在繼續推進。
    客觀上看,李吉甫上任以來做了不少有利於朝廷的好事,但他有仇必報的作風為今後“牛李黨爭”埋下了伏筆!而憲宗為求平衡,刻意而為的“架秧子”行為,更是加重了黨爭習氣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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