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慕瓔絲毫不怪他，可慕琅回想起自己前幾個月對慕瓔的惡劣態度、還有十餘年對兩個妹妹下意識的偏心，心髒更是鈍痛得厲害。
    就在慕瓔即將出嫁的時候，曾經被慕琅有意無意忽略的那些付出細節，終於再次湧上了他腦海。
    由慕瓔執掌中饋的時候，慕家的貌似翻了幾倍，錢也多得跟花不完一樣，慕琅刻意沒想這是誰的功勞，隻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很舒服。
    零用錢發了不少，他高興地給家人買禮物，帶兩個妹妹出去逛街買東西。可帶出去的大部分銀子，都花到了慕琇身上，那天隻給慕瓔買了一串糖葫蘆。
    曾經他，讀書的時候也喜歡用最貴最上乘的筆墨紙硯，可那種東西對慕家的條件來說，還是有些奢侈了。然而沒過幾天，慕瓔便為他奉上一箱子這種東西。
    他當時很感動，高興說要帶慕瓔出去玩，然而這時晚亭樓的紫蘇跑過來，說二小姐病又複發了暈了過去。慕琅急衝衝趕去了晚亭樓，一句話都沒有和被扔在原地的慕瓔說。
    現在想起來，恐怕又是慕琇那丫頭故意的，他以前怎麽會如此糊塗？
    更何況，這些年來，還有許多事是慕琅不知道的，比如送給慕父的雪梨醬，到底是誰做的。
    慕琅紅著眼眶，看著慕瓔半晌說不出話來，最終低聲囁嚅：“……對不起，瓔瓔，之前是哥哥錯了，哥哥實在是太蠢了，讓你平白受了那麽多委屈，也沒有給你出頭過。”
    “你都知道了？”
    慕瓔敏銳察覺到，慕琅這番話，說的不止和他自己的行為有關。
    “是，關於琇琇……我也知道了一些事，”他猶豫開口，十分痛心：“也不知道琇琇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小時候懂事的半點模樣！”
    慕琇小時候也是在裝罷了……慕瓔低笑一聲，都這個時候了，也沒必要再去多說這一句。
    “無妨，我已經知道哥哥你是被挑唆期瞞的了，既然已經道歉，那我也沒必要再和你計較下去。”
    她選擇原諒慕琅之前的過錯。
    兄妹敘舊有一會，將軍府接親隊的領頭人輕咳一聲：“慕琅公子，時候已經到了，如果轎子再不走……恐怕會耽誤了吉時。”
    “是，是，瞧我這記性，連時辰都忘了。”慕琅更加難受，強顏歡笑地俯下身：“走，瓔瓔上來，哥哥背你上花轎。”
    知夏為慕瓔蓋上蓋頭，慕瓔的眼前被一片濃鬱的鮮紅覆蓋，循著記憶爬上慕琅寬闊背脊，任他背著自己走向花轎的方向。
    慕琅一步一步走得頗為沉重，正如他此時的複雜心情，隻盼著離花轎的距離能再遠一些才好。
    然而，一步、兩步……花轎還是越來越近了。
    他依依不舍把慕瓔放下，看著她坐進轎子裏，心中的悲傷幾乎再也忍不住了。
    簾子放下之前，一隻白皙細嫩的手突然伸出來，又把它重新拉回去。
    “瓔瓔，怎麽了？”慕琅心中多了絲期盼，希望慕瓔再跟他多說幾句話。
    “哥哥，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她緩聲順。
    “什麽東西？”慕琅愣了一下，下意識問。
    那隻手縮回轎子裏，很快又伸出來，掌心上躺著一枚剔透瑩潤的青玉玉佩。
    慕琅愣愣接過，放在手中觀摩，玉質在光下通透極了，一看便不是凡品，有市無價，就算是世家高門也很難找到這樣的寶貝。
    “瓔瓔，你從哪兒弄來的，送我這個做什麽？”
    “是生辰賀禮。”
    女子清冷聲線從轎中悶悶傳來：“今年不能陪大哥過生辰了，瓔瓔便先一步準備好了這份禮物，提前送給你。”
    “這……”慕琅聽了以後很是感動，能搜羅來這麽好的東西，慕瓔一定費了很大力氣。
    可他很快開始疑惑，慕瓔是嫁人了，就算是嫁到將軍府，也一樣身處京城之中，想見麵還是容易的。
    有什麽必要提前送？
    “瓔瓔，哥很喜歡這份禮物，但是就算你嫁去將軍府了，也不至於不能給我慶生吧？”慕琅試探道：“不如你先收回去，等生辰當天，再交給我？”
    他以為慕瓔還能回來，殊不知慕瓔這一走，可就是徹底離開京城了。
    慕瓔笑了笑，很快找好了理由。
    “哥哥忘了麽，我已經和慕家斷親，再也不是慕家的女兒，所以也不可能回慕家的門。”
    她輕聲說：“你的生辰當天，肯定是有慕家人陪你過的，我既然不再進慕家的門，所以生辰當天，恕瓔瓔無法到場。”
    慕琅總不會為了陪她，就不陪慕家人了，他心中的天平總歸是偏向慕家人的，這件事她早就知道。
    慕琅就算知道了，慕琇這麽多年都在算計慕瓔，奪取家人對慕瓔的寵愛，也隻是拽著她要來給慕瓔道歉而已——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在這個關頭提出取消替嫁，讓慕琇自己上花轎。
    從方才慕琅過來的時候，慕瓔就心知肚明，他心裏對慕家人到底有多愛。
    “是哥哥疏忽了，你也是被逼無奈才斷親的，哥哥怎麽會怪你！”慕琅想起來斷親這碼事，趕緊解釋：“好，既然如此，那你的禮物，哥哥會收好的！”
    他心中既感動、又愧疚。
    大喜的日子，他竟然忘了慕瓔不會回來這件事，又提了斷親這件晦氣事兒！
    他也知道，慕瓔方才說的沒錯。
    雖然慕瓔出嫁了，可他的生辰，總歸還是要和慕家人一起過的，他沒法做到像慕瓔那樣斷親，也沒辦法隻為了一個妹妹便拋棄家人。
    花轎的簾子終於放下，迎親的隊伍在嗩呐聲中漸行漸遠，慕琅始終注視著慕瓔的花轎。
    等迎親隊伍終於看不見了，慕琅最後終究沒忍住，哽咽落淚起來。
    慕家五個人，一同生活了多少年，從妹妹生下來以後便是如此，可慕瓔從今往後，卻再也不會進慕家的門。
    這種慕琅習慣了好些年的日子，終究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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