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綺便拿起兩塊糕，自己咬了其中一口，把另一個遞給小男孩：“吃點，我們還得在這兒待一會兒。”
    男孩有些猶豫，但看到趙錦綺吃了一口，也不再懷疑，便接過糕點很文雅的吃起來。趙錦綺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這才看向那兩個跪在地上的人。
    她端起茶杯，大概是受了小男孩文雅吃糕樣子的影響，想起前世學的那些規矩，不覺也優雅慵懶的翹起提著茶杯蓋子的小指，淡淡飲了一口茶水，輕輕放下。
    “二位，介紹一下自己吧！”趙錦綺道。
    那兩人跪在地上，長久的居住在永巷，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麽大排場的貴人了。心裏有些沒底，但想到自己上頭的人，到底也能壓著些慌亂。
    老太監想著，這女人自稱是公主，宮裏也就那麽幾位公主，除了那位和皇貴妃生的玉淑公主，其他的不過都是些擺設，隻會在他們這些下等人麵前擺譜，主人定然是可以擺平的。永巷偏僻，想來那兩位也不會來這地方。
    但心裏到底擔心，萬一呢？
    老太監、老宮女開口說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從前當值過的地方。趙錦綺敏銳的捕捉到一個名字——玉泉殿。
    她拇指和中指撚著糕點的一點碎屑，一下一下。
    老太監道：“請問貴人您是？”
    無人回應，趙錦綺似乎是沒有聽到才沒有回應。
    老太監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閉口不再言語，眼神裏卻藏著不善。
    小男孩：這位公主，好拽！
    眾宮人：每天跟公主學一個耍帥小妙招！
    良久，趙錦綺揚手將那些糕渣灑到地上。複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兩人。
    “你們為何會跟這個孩子住在一起？”趙錦綺問道。
    那老太監不答，
    趙錦綺眯著眼盯著兩人，氣氛忽然變得有些緊張，
    那老宮女許是察覺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並不好惹，她吞了口口水，道：“我們奉命撫養他。”
    趙錦綺問道：“奉誰的命？”
    那老宮女正欲回答，被那老太監一聲喝止，老太監扭扭頭道：“這位是十一皇子，我們是奉了她母親的命令撫養他的。”
    趙錦綺冷笑道：“他母親把他交給你們，你們就是這樣撫養皇子的？鞭打他？讓他伺候你們？你們知道傷害皇嗣是什麽罪名嗎？”
    那老太監卻拉著尖尖的嗓子笑了一聲：“後宮裏受寵的皇嗣自然萬人之上，這不受寵還得罪了貴人的皇嗣與我們這些人的地位，也差不到哪去！奴才看您也未經過多少事，勸您一句，這事兒，還是別管了，免得惹一身虱子還得不了好！”
    趙錦綺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又呡了一口，道：“公公你還真是操心的不少，本宮的安危不勞你操心，本宮勸你還是擔心擔心你們兩位的下場吧！”
    那老太監道：“敢問貴人是哪座宮殿的，可有封號？”
    趙錦綺偏過頭，將小男孩拉到身前，一邊卷起他的袖子查看，一邊漫不經心道：“錦驕殿，趙錦綺，大周嫡長公主。”
    每說出一句，地上跪著的兩人心就下沉一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大周最受寵愛，傳聞最驕橫跋扈的小長公主，會來永巷，會戲耍他們兩個下等宮人這麽長時間。老宮女已經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看著小男孩胳膊上深深淺淺的傷痕星羅棋布，新傷疊舊傷，這還隻是胳膊，不知道身上都被打成什麽樣子了，和這麽兩個變態一樣的人住在一起，十二年，這孩子究竟怎麽熬過來的？
    趙文棣，十一皇子，這位前世老五稱帝後唯一活下來並且封王的皇子。前世同樣的事情她置之不理，他後來卻能野蠻生長，憑一己之力在暴君手底下掙出一條活路。
    今生她已經預知後事，懷著好奇和拉攏的心思而來，真正了解了這孩子未長大前過的日子後，心裏卻隻有酸楚，他隻是個孩子而已，卻要經曆這麽多？難怪後來能那般堅韌。
    她輕輕摸過那些傷，看著他道：“疼不疼？”
    小男孩搖搖頭，心中有些異樣，他長這麽大從沒有見過有人用這麽溫柔的眼神看過自己，除了夢裏偶爾夢到的娘親。
    “是那個老太監打的還是那個老宮女？”趙錦綺問道。
    男孩擰了擰眉頭，低頭不語。趙錦綺也不急，動手拆他的頭發，以手作梳，重新給他綰了發，將那幾縷垂在額邊的長發也綰了上去。她伸手解下自己發上的紅紗帶，將他的眼睛蒙了起來。起身，把他按坐在自己剛坐的椅子上。在他耳邊輕輕道：“你不說那便當作他們都打了，你聽著，姐姐給你報仇。”
    小男孩忽然覺得心猛烈震動了一下，她說：姐姐給你報仇！接著他聽到：
    她問旁邊的人：“鞭子呢？”
    又過了一會兒，有鞭子重重落在皮肉上的聲音，伴隨著老太監和老宮女殺豬一樣的叫聲。這悅耳的聲音，他做夢也想聽，每次他們折磨他，打他的時候，他總是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拿著鞭子把他們踩在腳底下，一下一下的都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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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悄悄拉下眼上的紅紗，入眼便是一襲大紅宮裝的女子身影，她手揚鞭子，那條曾經無數次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每一遍落下，那二人身上就會出現一道血痕，臉上，脖子上，身上，她毫不避諱，毫不客氣，地上兩人鬼哭狼嚎，微風起處，那女子裙邊輕紗，頭上幾根紅紗帶被帶起，伴著風跳著妖嬈的舞。
    女子轉頭，白皙的臉上沾著幾滴血，衝他一笑，這本該是奇特詭異的畫麵，男孩卻覺得溫暖悅目，他嘴角不覺的也跟著她彎起。
    趙錦綺很快覺得右胳膊有些力不從心，這才想起胳膊上有傷，還是這老太監打的。元寶也反應過來：“公主，快停下，你這條胳膊有傷。”
    趙錦綺把鞭子丟給金條：“拉到裏麵去審，審清楚這二人撫養十一皇子的所有事宜，留一口氣就行。”
    元寶將趙錦綺扯回椅子上，嘟嘟囔囔的給她重新包紮：“趕明兒奴婢還是去太醫院學點醫術吧！這點子包紮技術已經趕不上公主的受傷速度了。”
    趙錦綺道：“我不是一著急忘了嘛！”
    拆開紗布，那傷口已經血喇喇的了，小男孩起身手足無措的站在趙錦綺身邊。
    趙錦綺摸摸他的頭，開玩笑道：“挺疼的，要不你喚我一聲姐姐，沒準就不疼了。”
    小男孩抿著唇，別過臉，試了試還是張不開口。
    趙錦綺笑著捏捏他的臉：“臭小子，小孩子開開心心就好，怎麽老是沉著臉裝小大人，來……張嘴，吃糕。”趙錦綺將糕遞到他嘴邊。
    小男孩半天吐出一個字：“你手上染了他們的髒血，我……不想吃。”
    趙錦綺：“哦！是哦！我忘了。”於是扔下糕在自己裙子上胡亂擦了擦，舉起手看了看幹淨了，便拿起糕吃了起來，揮鞭子很需要力氣的。
    小男孩：……
    眾宮人：……
    她最近被禁足在錦驕殿好幾沒有見到他，偷偷讓人給他送了好幾封信，那人居然也一封都不回。要不是寒陽說他一切安好，她就又要偷偷溜出去看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安好卻不給她回信，她也再沒去信，搞得這幾日胃口也不好，肚子裏沒多少存糧。邊吃邊想，自己還暗自生起氣來。
    不大一會兒，裏麵審訊很快有了結果，兩張簽字畫押的認罪書被呈了上來。趙錦綺看著，越看，眉頭擰的越深。
    她看向一邊默默站著的小男孩：“你，知道背後不讓你好過的人是誰嗎？”
    男孩臉色有些難看，低著頭，半晌，聲音悶悶道：“知道！”
    “是誰？”趙錦綺問道。
    男孩默默道：“蕭妃。”
    趙錦綺起身：“走，我給你討個公道去！”
    男孩拉住她的袖子，皺眉開口：“別去，蕭家的勢力，我知道一些的，你替我懲治了這兩個奴才，我已經很感激了，我不想你……”
    “臭小子，別來這套，你就說想不想出這口惡氣，這皇宮，隻有我不想惹的，沒有我不敢惹的。”趙錦綺手搭在男孩肩膀上。
    男孩抬頭，定定望著趙錦綺的眼睛，很亮，似乎住著星辰，很清澈，像他曾經晚上跑去的看一口古井，水波流轉，倒映著天上的月亮，美的他差點就跳進去摘了。
    男孩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趙錦綺摸著下巴想了想：“我缺個弟弟同我一起玩，看你不錯，不知道你可願意？以後我罩著你，皇宮內外你橫著走都沒事！好不好？”
    男孩失笑：“好！”
    趙錦綺也笑，她牽起小男孩的手：“那我以後就叫你十一好嗎？”
    “好！”男孩道。
    趙錦綺看了看著陽光很好，伸手去摸那金黃的光線，嘴角揚起，天真好，玉泉殿，也是時候讓你那熱鬧一番了。
    趙錦綺轉頭看了一眼元寶，元寶得了眼神立即會意，領了兩個小太監便匆匆往錦驕殿趕去。
    趙錦綺拉著十一，踏著永巷青磚，伴著陽光與微風，緩緩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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