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妹妹不肯下了，占得上風的趙白玉隻能作罷，盯著棋盤思索前四十手的著法，越想越愁。別說，最後還真愁出辦法來了。
    趙白玉自棋盤上收起棋子，老實不客氣地道：“傻妹妹，你那胎裏病最重調養，這下棋太傷腦子，身為相公，應當要為媳婦著想，咱們還是先玩簡單些的，就是五子棋了。正經棋局等你再大些，腦子穩當些，相公再教你。”
    千衣蝶眯著眼輕敲棋子，深覺厚臉皮的瘋小子非常適合去做推銷員，敲著看著，或許是幻覺，眼前小子漸漸的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疊合在一起了。千衣蝶丟下了棋子，將手伸向趙白玉，按住他頭，左看右瞧，想是人長大了的緣故，這一細瞧，果是越覺瘋小子與那個人眉目肖似。
    千衣蝶眼中升現苦惱，難不成不是自己一個人重生，飛雲也跟著來了？若瘋小子真是飛雲重生，那百佳在哪裏呢？
    趙白玉不解地道：“怎麽了？額頭變青了？不會吧，沒覺著疼了。”
    千衣蝶鬆開了手，一本正經地道：“很像。”
    “像誰？”
    “夢裏叫我給送人的好哥們。”
    “這事新鮮，傻妹妹，你將好哥們送給誰了？”
    “我最好的姐妹。”
    傻妹妹又說怪話了，趙白玉樂嗬嗬當真聽，順手在棋盤上擺下二黑一白三杖棋子。
    五子棋開賽。
    說起來，五子棋這種智力遊戲倒是沒有定式可循，勝負更多的是在比誰少犯錯。事關誰的智商更高一些，事關誰的心思更縝密一些，傻姑娘不裝傻了，瘋小子也不裝瘋了，全神貫注，兩邊旗鼓相當，直下了一個多時辰，依然是勝負各半，也就越發不肯停手了。
    側門處，張媽倚門站著。
    先前遠遠見到瘋夠了的表少爺拉著九小姐下棋耍，她那心頭大石總算是落了地，因著表少爺沒有喚人服侍的意思便沒過去打擾，但從站著到坐著也不見兩人結束。
    張媽瞄瞄後院遊廊上漸多的人影，心下不安起來，忙起身小跑過去，陪著笑道：“表少爺，九小姐該回院了，她這模樣要是讓當家姨娘知道了，少不得是要挨 竹板子。”
    “這院裏的碎嘴子是不少，傻妹妹，明兒接著耍，這裏我收拾，你先回吧。張媽，竹籮裏的，都是我送給傻妹妹的吃食。布包裏的衣裳是裁縫鋪裏學徒照著蠻夷國衣服樣式弄的殘損貨色，傻妹妹想要就給她耍；不要，改護袖、改圍裙、改抹布，隨你處理。”趙白玉開始收拾棋子。
    千衣蝶手快，搶過布包抱在懷裏，心下激動。
    這些超殘次品不僅做工難看，尺寸更是無一合身，可總比沒有的強；白天不能穿，晚上在屋裏穿一穿、耍一耍不會有人知道的。
    張媽見小姐想要，又聽得是什麽殘損貨色，也就懶得翻看了，提起竹籮，拉起千衣蝶手，向花影院走去 。
    目送兩人離開，趙白玉將心神轉回棋盤上，左手黑子、右手白子，按著記憶複原第三局，一連五十七手，毫無差錯。默默盯著棋局，他越想越覺著是天下第一等怪事，傻妹妹的棋力也就是三腳貓的程度，實遠不如自家，可最初的二三十手為什麽總是這麽怪異卻又滴水不漏呢？
    少年人都有著不服輸的心氣，趙白玉閉目思索起千衣蝶先手布局的道理，過得一會，皺起的雙眉舒展開來，壞壞一笑，想到一個好點子來。
    棋局中的道理，他還是想不通，也不想再想，決定記下布局，等回城後找個整天用鼻子看人的先生好好羞耍人一番，若先生能破解就記下解法，來它個照葫蘆畫瓢。這便是他的靈變與瘋性所在。
    不一會，趙白玉收拾好東西，向吟風園回行，心中尋思今天玩晚了些，這要是再不回去，大表哥那定會又向姑姑告狀，到時挨訓是輕的，要是被送回東寧府，沒有十天半月休想再能溜過來。
    剛走出後花園，趙白玉猛然想起今天還沒聽傻妹妹哼小曲來著，瘋性立時犯發，將姑姑訓罰一事拋到腦後，端著棋枰退回園中，改從側門離去，向花影院走去。
    花影院是千衣蝶親娘花舞月生前居住的院子，原名生金，就靠在大宅主院邊上，是千家妾室地位的象征。按說她不過是千家大宅主人千若塵的第六房妾室，除去三人故去，前麵尚有兩妾壓著，輪誰也輪不到她入住，但架不住得寵，不爭不搶就成為院子主人，並將俗氣生金院改為花影院。
    花影一名源自那“花間一壺酒，對影成三人。”的典故，或許是這名字太過淒清孤寂，麵笑心苦的花舞月生下千衣蝶沒幾年就因病去逝。生性守財慳吝的千老爺傷心之餘罕有地沒收回院子，留給傻女兒暫住。因著主人變了，內裏服侍的人手自然大大減少，除去管院的張媽，也就兩個粗使丫環。
    趙白玉一路行去卻沒追上千衣蝶，原以為是她兩人腳快，可來到花影院問了正在打掃院子的丫環茶花才知千衣蝶與張媽並沒回院。與千文蝶分別並沒有多久，趙白玉心下納悶，是張媽有事繞道了，還是傻妹妹又找機會溜了？
    茶花見表少爺莫名發怔，想問不敢多嘴，想幹活又不敢離開，握著掃帚不安等待著。
    “沒事了，你幹活吧。”趙白玉回過神後轉身離院，循原路邊看邊找。
    正準備去後院花匠那裏時，趙白玉隱約聽得有老婦人互相爭執的聲音，腳下改道，順著聲音前行，來到專為姨娘們做吃食的小廚房外。聽著院牆裏越發激烈的爭吵，趙白玉不由得皺起雙眉，欲要現身喝斥又縮回身，放下棋枰貼到牆邊緣，悄悄探出半邊頭，向裏看去。
    非是年少怕事，實是突如其來的好奇心促使他想看看未來媳婦能裝傻到什麽時候。
    張媽在大宅裏呆了半輩子，人雖善、腳雖瘸，可並不怕事，尤其那一張嘴早在蛇蛇蠍蠍的環境裏磨成了毒嘴，但今天千衣蝶就在身邊，很多話，她那老對頭慶媽可以毫無顧忌地罵出來，她哪忍心髒了小姐的耳朵，哪怕是個傻小姐，她也做不到，隻能一退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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