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吳有匠戶、樂戶、軍戶，皆是血脈相襲，立國之初軍戶也有田種，閑時農耕，戰時出征，可到了今天，衛所敗壞，為逃將官的苛暴奴役，軍戶多有逃散，是為逃兵。
    逃丁與逃兵極是可憐，可官府一旦抓到，懲治上極少寬懷。至於樂戶，說白了就是官妓，多為逆犯、罪犯的女眷，逃跑樂戶一旦被抓到，懲治上較之逃丁與逃兵又要嚴酷一等。
    千衣蝶初時聽得糊塗，聽得一半，明白了四分，聽得最後，全然明白，看向花正三個，心上感慨萬端。
    趙白玉觀色就知傻妹妹明白了，話頭終是轉入主正題，道：“傻妹妹，花正三個自小沒爹沒娘，四處流浪，哪裏還會有府戶縣籍，平日裏跟在丐頭身後乞討沒什麽，可現在有了家了，一旦有人從中挑事，他三個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傻妹妹就是有一千支手也護不了，還要落個窩藏逃丁、逃兵、逃戶的罪名。”
    千衣蝶簡短地道：“史家？”
    趙白玉點了點頭。
    史家可不是隻有史大虎一人，他那老子兄弟就沒一個好人，如今是為了史大虎勾結教匪之事逃散鄉野看動靜，一旦緩過氣來必會想法子惡心人。未雨綢繆，趙白玉便花了銀錢找了羅捕頭，通過他為花正三個弄了父母中人皆全的賣身契，家世戶籍皆有根腳可查，然全村因洪災逃散一空，死無對證。
    另有一樁，死契下人是附在主家戶籍的，花正三個長大之後，年深日久，也就與本地人沒什麽不同了，到時隻要有賣身契在，千衣蝶就可以為他們在東寧府或是天華縣還契落戶。此種事，隻要銀子夠，衙門那裏就是毫無攔阻。
    花正當先跪下，哀切求道：“小姐，可憐花正幾個無父無母，我三個情願一世跟著小姐，這份恩情，牛馬報還。”
    千衣蝶道：“才學幾天文就開始酸起來了，起來吧。”揮揮賣身契，道：“白玉，還是你想得周到，這東西就是個少不得的擺設。”
    “都是傻妹妹聰慧，正是少不得的擺設。不光是對惡人，對姑父也一樣。”
    “我都忘了這老爹，不錯，若是老爹知道花正他們沒有賣身契，少不得今天賣一個，後天賣一個，留一個給我還是怕吃相太難看被妻侄看笑話。白玉，史大虎呢？流血過多死在牢裏了？”
    “東寧府街坊都這麽盼，可這惡人就是命長。史大虎挨得那一刀，金瘡大夫說極有分寸，入肉隻得半分，看著嚇人，其實還比不上用剪子劃拉一下，敷上藥，兩天就沒事。該是錦衣衛需要活口就留了手。”趙白玉斂起笑容，吩咐花正三個去外麵忙活，關上門，低語：“這事大有蹊蹺。”
    瘋少爺少有的嚴肅正經，足見必有大古怪，千衣蝶好奇心霎時大盛，湊過頭去細聽。
    按大吳律法，若有人為教匪勾連官員，一經查實，其罪等同謀逆，不株連親族就是萬幸了，就別說史大虎是被北鎮撫司拿個正著，就更不可能開脫了，也沒人敢替他開脫，偏東寧府尊正氣浩然嚴拒鎮撫司公文，說是他身為一府父母，替天子牧守一方，刑獄一道也是為官本分，如今鎮撫司光憑一個所謂犯官的說詞就隨意傷人抓人，實是對皇法的藐視。
    若隻是嘴上說說也就罷了，偏東寧府尊還真就是那般做了，傳令封牢，不準錦衣衛士提人，實在想提人，也可，要麽拿出鐵證，要麽拿出聖旨，在兩者備一之前，他將先行審斷，若是史大虎是被他人誣陷，必將還良善一個公道。
    “那可是錦衣衛啊，抓個三品大官下詔獄都不需要鐵證的。趙家哥哥，東寧府尊腦子抽風了麽？”千衣蝶倒抽一口涼氣。
    “急性，聽我說完嘛。”趙白玉接著說。
    東寧府尊那邊審是審了，可壓根沒有斷的意思，早上過個堂打史大虎十板子，午後招個人問證又掄史大虎十棍子，退衙前再上一輪紅拍，弄得史大虎一身傷始終無法好利索。
    史家繞著彎地將衙門上下送了個遍，前前後後使了三四百兩，可連個準信也沒有。府城上下就沒人能明白府尊這是唱得哪一出，鎮撫司那邊也是，按他們的霸道，早該有人來拆府衙了，偏除去四天前來了個人催要提人，往後就沒了動靜。
    聽得這般一說，千衣蝶是感挺怪的，思索中問起紅拍是個什麽玩意。
    “是由簽牌改來的專抽嘴巴的刑器，上寬下窄，半臂長，鞋底般厚薄，有短柄，掄起人來，就是個力弱女子也能抽得史大虎滿臉桃花開。”
    千衣蝶默思前世電視劇中的狗血情節，忽地眼前一亮，低語：“你說，會不會是錦衣衛先前抓的犯官背景太厚，又或是牽扯太大，朝中有人不得不保他，咱們府尊為了前程，既不敢得罪上麵與同僚，也不敢得罪北鎮撫司，便硬著頭皮將此事給拖了下來，一切都等上麵鬥消停了再說。”
    趙白玉驚讚：“傻妹妹，行啊，八成就是這樣。看來史大虎一時半會出不來了，黑心得來的家產也少不得打點掉七八。”
    千衣蝶輕哼：“活該，才不同情他。白玉，棋戲這東西關鍵處在於新、奇、趣，時間一長，玩法爛熟之後就會膩，且製作上憑空想難，仿起來易，因此至多大賣一月。所以不能拖，讓林伯帶人盡快趕製，隻要是熟手木匠就可以招來做個短工，不用怕人偷師，這東西買一套看一看就知道怎麽做了。這一月，咱們要讓東寧府地界內的棋市達到飽和。”
    “傻妹妹，什麽飽喝？”
    “不是喝，是和氣的和。就是有能力花錢買的人家九成以上都買了，包括有心想仿的人家。白玉，基本上沒哪家會買兩套棋戲，所以一定要快，讓那些仿造人將貨全爛在手裏。”
    “整天的盡說怪話，不過極有道理。必須要在仿造人出現前將能賺的錢盡可能的賺到手，然後再利用與趙家有關係的遠方客商出盡餘貨，錢多錢少無所
    謂，賺個名聲，為接下來的新棋戲新木器作個鋪墊。傻妹妹，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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