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靈將盤坐的腳鬆了鬆，其後又開始撥珠串念經。
    千衣蝶接著走她的神。
    過得一會，趙燕靈方接著道：“現在想想，你這丫頭該是想娘想病的。過了兩年，白玉漸大，每天都惹禍，偏大嫂極是寵溺，大哥隻得將他送來，讓我好生管教。我原以為是一個慣壞的二世祖，及至相處數月，方知白玉是英華內蘊，日常的瘋言怪行，一是年少愛鬧，二是不合俗流。大才不能用俗法來教，大娘便由得他在宅子裏鬧騰，隻在必要時加以提點與管束。當時，白玉真是鬧得宅子雞飛狗跳，大娘心中卻是隻有歡喜，因為他不僅有智有勇，還有仁善，陪著你玩、替你出頭，憑自己的本事收拾那些欺負你的人。”
    原來瘋少爺在傻小姐很傻很小的時候就關心愛護了，千衣蝶興致來了，放下佛經，坐到大娘對麵，手撐下巴聽故事。
    對這一無禮舉動，趙燕靈隻當沒看見，拿起桌上的不求人，對著千衣蝶腦袋就敲了一下，正色道：“這在佛家叫當頭棒喝，與佛有緣的人立時就會醒悟前生後世，仇恩緣孽。大娘一直以為白玉愛護你是哥哥愛護妹妹，直到那一天，白玉第一次喊著要娶你當媳婦。那一天發生了什麽，大娘是後來才知道，你追白玉時掉進了花匠那的枯井裏，虧得是不深，隻是摔昏了，醒來後就不是呆傻了，是瘋傻，可怪的是，身子骨居然壯實了，也會遊水了，如魚般靈巧。該是你的佛緣到了，這用石頭替人開竅的法門可不正是當頭棒喝嘛。你那豬精師傅的師兄可不正是一隻石猴子嘛。”
    大娘明顯歪說，那份幽默感頗似後世人，千衣蝶興致更增，有心鬥鬥嘴，卻怕因此露了底，也就是隻管笑隻管聽，心下納悶大娘這是年紀大了想找個不會瞎傳的人閑扯，還是另有目的？
    趙燕靈接著道：“大娘原以為那皮猴子隻是少年情開，年紀一大，對想娶傻媳婦的事自個都會偷笑，也就沒往心裏去。沒曾想，那皮猴子倒是真心，越大越堅持。有一樁事很奇怪，那皮猴子在大事上看得準、斷得狠、守得穩，可到底少閱曆，小事上多有疏漏，這繞著彎從他姑姑處下手對戰老爹的主意，他想不到才對。吃穿用輪著送，沒少花銀子，大娘先是糊塗，後麵想明白了便是裝糊塗不理他。娶妻不比納妾、收通房，是人生頭等大事，大娘總要先看看姑娘家才行。”
    前麵的納悶有答案了。
    千衣蝶恍然明白是瘋少爺的送禮大法起作用了，大娘這是在給侄子相親呢，繞著彎地替侄子說好話，生怕傻小姐不知道欠了瘋少爺多少情債。這邊剛想通，千衣蝶心中又有新糊塗，大娘這說了半天，既不像是反對也不像是同意，到底是要做什麽？
    然而接下來趙燕靈就真是隻看了，半句話不說，或是閉上眼，撥弄手中珠串。
    及至近午，香茶敲門，送進來一盤糕點，一壺暖茶，兩大片西瓜，其後退了出去。
    千衣蝶見狀就知大娘屬於中午不吃飯一類，東西全是給她準備的。
    此事並不難猜，若非如此，香茶先前就該進來先問問大夫人要吃點什麽，也絕不會在佛堂用飯。
    屋中悶熱，千衣蝶心下很想吃西瓜，可已經在屋裏呆了近兩個時辰，又不知大娘還要多久才能放人，為防尷尬，隻能忍下饞心，撿糕點中不會噎人的吃。傻子就是愛吃什麽就吃什麽，沒道理好講，是以千衣蝶半點不擔心會露出破綻。
    香茶此時送吃的進來自然不會是自作主張，早在去花影院請人前就受了大夫人吩咐，提前讓廚房那預備好的，時辰一到就送進來。
    趙燕靈這麽做並非擔心傻姑娘會餓著，別有心思，盯著千衣蝶看了看後微微頷首，心中思量這丫頭果然靈秀，先前的裝傻就和真的一樣，便是留神在意也瞧不出多少破綻，不過到底年少欠缺閱曆，以至聰明反被聰明誤，露了馬腳不自知。
    這便是趙燕靈閱曆所在，傻子是不會與人客氣，可要麽是有什麽一概都咬上幾口，要麽是半點不吃，絕不會挑挑撿撿，刻意有瓜不吃、有茶不喝，必是擔心方便的問題。
    過得一會，香茶進來收拾，點上一爐香，道：“大夫人，張媽先前來問，若九小姐回去，她便去廚房準備午飯。”
    趙燕靈道：“你讓人回一聲，打今開始，小九在我這聽完一遍楞嚴經才回去。”
    香茶退出關門，心下對大夫人的吩咐很是納悶。宅中皆知大夫人做功課時最煩有人打擾，除去趙白玉有膽硬闖，便是千家老爺也不敢擅入。
    屋裏，千衣蝶是徹底傻眼了。要知佛經這東西，短起來幾句話，長起來，一部大磚頭論文也比不上，再有一個時辰也未必能聽完。想著大娘還有說一天一遍，千衣蝶由傻而醒，心中叫苦，卻是不敢反對，否則就是自認裝傻，隻好在屋裏遊逛，尋東西打發時間。
    趙燕靈也不管她，由得她東找西翻，自顧念起楞嚴經來。
    好在事情沒千衣蝶想象得那麽糟，趙燕靈並非是照著經書一字不差的慢慢念，而是挑選心中喜歡的章段念誦，偶爾也摻雜些她自己的見解。
    千衣蝶初時不在意，越聽越感奇怪。原來趙燕靈雖是個虔敬居士，可那些自家見解卻多是些譏諷佛經錯處與空想處的，與後世無神論者看待神佛的觀念幾近，兩事相逆，錯怪感十足。
    挨到日中，千衣蝶終從小佛堂脫身，跑去了茅房方便後才回返花影院。
    張媽這處先前有得到香茶回信，可還是為千衣蝶拿了些吃食備著，但不是小廚房的，是給下人做飯食的大灶。一碗飯，三素一葷，說是葷，其實就是菜葉子裏藏著些肉丁。
    千衣蝶先前隻是吃了些糕點，正餓著呢，撲上前就吃，嘴裏咕噥著雞王老爹越發扣門了。咕噥完，千衣蝶還是挾起那根本就是油渣的肉丁，塞進嘴裏。油渣聞著香，吃起來一點味也沒有，千衣蝶歎了口氣，聊勝於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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