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臣反對北地開稻田的緣由，梁九德身為錦衣督公，實是頗知內情的，但也正因著他知道頗多內情，對於遠離朝堂的普通百姓能清楚此事底蘊，萬不相信的，現下聽得傻姑娘似是十成清楚明白，不禁好奇納悶。
    然而他現下的身份設定是個被趕出宮的老可憐，這要是問得深了，難免招人懷疑。思索一番，到底好奇占了上風，他由是斟酌著話頭，問道：“這話雖有道理，可太過籠統。再者，與貪官有損，我還能明白，這與好官能有什麽損害？”
    千衣蝶笑盈盈分解。
    自古人無完人，這人做的官自也就無完官。反對的官都是北方官，其由隻在他們與北地豪姓大族深有牽連，而北邊的田地大多都在豪姓大族手裏，一旦北邊開了稻田，他們必然要給京師輸送米糧，成為事實上的北地漕運。
    這等事在他們而言是損己利人，是損北利南，哪會同意。最要他們命的，是一旦要開稻田就會重新清丈田地，到時哪還能隱田不報，不合在一起全力反對才是奇事。
    “你這丫頭連東寧府都沒出過，哪會知北地的事。傻話，傻話。不打攪兩位了，我出去轉轉。”梁九德轉身向莊外行去。
    背對兩人的一瞬，他那雙老眼之中閃現灼灼精光。
    趙白玉懶得管京師官場的混水，拉著千衣蝶就耍起猿鶴戲。千衣蝶雖是看了兩三遭，可隻記下十之六七，開始還好，戲到一半路數就亂了，什麽白鶴 亮翅，什麽鶴立雞群，想到什麽就亂做什麽，追著趙白玉打，弄得趙白玉的猿戲成了驚逃猴子舞。
    花蕊是見多不怪，轉身進了作坊，為小姐準備茶點。
    鬧完，千衣蝶拉著趙白玉於樹下歇涼，將昨個馬永孝前來提親的事說了一遍。
    趙白玉打開折扇輕扇，心上慶幸傻妹妹抽走了周姨娘的筆，不然就麻煩了。
    千衣蝶推了推人，嬌嗔：“幹想什麽呢？你未來媳婦可是差點就被人搶走了。”
    趙白玉笑語：“當然是在想馬永孝的後招。到底是去京師開過眼界了，馬官迷有些長進，來上這一手，弄得我明知他是逼我分神還是不敢大意，沒什麽事是比傻媳婦更重要的，這兩天我跟著你來去。府城這邊，有天嶺與林伯一家子，又是早有布置，天大的事也足以拖到我回來。”
    千衣蝶甜笑道：“算你會說話，這兩天一定要跟著我回去。你姑姑現在該是發現經卷有假了，沒你幫著抄，這兩天休想能睡安生。”
    知道姑姑不好惹還非要耍人，趙白玉頭痛萬分，可媳婦是自家的，不能丟下不管，歎了歎，道：“叫聲好哥哥，親一親，便陪你一道受罰了。”
    些許小事，千衣蝶照辦，一聲好哥哥，再在帥臉上重重香了香。
    趙白玉心滿意足，和傻妹妹說起正經事。
    他昨晚讓賬房算過了，這些天單是牙弓下定的生意就是半年也交不清了。說起來，事前他是真沒想到那不起眼的小小牙弓竟能火到被瘋搶的地步，小商客們整箱整箱的買，大商客瞪著眼睛要包貨。
    林伯那邊四處托人找空閑女人家，還是不夠人手，最後連林嬸也拉來幫著穿線緊線。且牙弓是消耗品，過得些月還會來買。人字梯也不差，趙家老爺看過林家樣梯之後就讓人拿了三個，屋裏打掃、院裏修樹，用過的下人皆說方便好用。
    生意大火，千衣蝶最為開心，道：“這便是獨門生意的好處，再小的東西也是得利豐厚。還是那句老話，這些東西都是極易仿的，可不管別人怎麽仿，百木聚專求精致，價可降，品質絕不能降。”
    “明白，自砸招牌的事，咱們不能幹。等會去哪耍？要不哥哥帶你去劃船？現下蓮荷開得正盛。”
    “今個不去。我今天來是要拉著你去買棉線，有多少買多少。”
    “這是要囤貨了，棉線隨處可見，傻妹妹，你囤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要防著花馬蜂嘛。他現下是將心思放在我這惡心人，等他回過神來，要是與咱們搶起棉線，牙弓買賣還做不做了？現在囤棉線，一是不讓人掐住咱們的喉嚨，二是在一段時間內製約有意仿造的人，令他們無法大量仿造。不過這事光憑我們的財力是顧得了棉線顧不得木料，木料是根本，絕不能丟，所以要想在短時間內囤到足以製約他人的量，必須要有外力幫助。相夫，你覺著你老爹是真能狠下心往死裏逼兒子的厲害人，還是假裝狠心？”
    “介於兩者之間吧。若是爹覺著也就賺這麽點銀子，那必是寧可棄掉這份獨門生意也要逼我；要是爹覺著不僅是大賺銀子，對家事也是有助益，必會相幫。再者，趙老爺心上巴不得鋪子倒了這事，傻妹妹是知道的，哪還會我說上兩句就掏銀子相助。”
    “隻要相夫肯小小退一步，包管能成。”千衣蝶附到趙白玉耳邊，嬌笑低語。
    趙白玉聽完便是愁。他知道辦法必定管用，可同時也是往槍尖上撞。
    千衣蝶作色輕嗔：“公君，你這做兒子的真要將老爹逼瘋不成？真要逼瘋了親爹，這罪過可都是我的。老人如小孩，偶爾也是要哄一哄的。況且要是百木聚沒了，你一樣是要在娶官家小姐與去科舉上選一樣，哪裏會有現在的寬敞餘地。”
    趙白玉想想也是，拉著千衣蝶入莊，交待了些事後命人備車，帶著千衣蝶來到府城趙宅，尋到大管家趙重明，問了趙老爺心情如何後來到書房。
    趙老爺正在書房臨摹書貼，眼角瞄見小兒子帶著一個俏姑娘進來，從她那縈繞心底的故人容貌上就知是千衣蝶，本是鬆快的心情立時升起五分不悅。
    並非是他不喜歡千衣蝶，實在是想不通兒子為什麽非要聚一個傻妾女為妻，明明都是退步了，明明都是允許他娶妻後將傻姑娘納作妾室的。
    趙白玉對老爹一向是皮實沒正行，不說話不行禮，湊過頭看了看，調侃老爹鬼畫符的功力終於和傻妹妹差不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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