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楚雲已經踏著霜露來到山腳下的坊市。
    混沌靈珠在腰間微微發燙，他卻將鬥笠壓得更低了些——前日斬妖時濺在衣擺的暗紅血痕，此刻倒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凶煞印記。
    "聽說是用活人祭劍......"
    "噓！"
    茶肆裏交頭接耳的散修們突然噤聲。
    楚雲望著驟然空出的方桌，沸水在陶壺裏咕嘟作響，倒映著簷角懸掛的鎮魂鈴。
    他摸出兩枚銅錢拍在櫃上，掌櫃卻像被燙了手似的連連後退："楚、楚仙長，這茶錢就當小的孝敬......"
    寒風卷著枯葉撞在門框上，櫃台後的辟邪符無風自動。
    楚雲垂眸看著掌心紋路，那裏還殘留著董雪昨夜偷偷塞來的暖玉溫度。
    混沌靈珠突然發出刺目紅光，他猛然回頭，正看見三個披麻戴孝的婦人撲倒在青雲宗山門前。
    "我那苦命的孩兒啊！"為首的老嫗將血書拍在青石階上，斑駁字跡竟滲出縷縷黑氣，"楚雲這魔頭在古戰場害了我兒性命！"
    鎮山劍陣發出嗡鳴，七十二峰雲海翻湧。
    楚雲踏著劍光落在問心殿前時，正撞見陳導師被兩個執法長老攔在門外。
    老人袖中丹爐還在冒煙，見到他便急得跺腳："宋明遠那廝不知從哪弄來溯影石殘片，非說看到你與魔修交易！"
    殿內突然傳出董雪的清叱。
    楚雲瞳孔驟縮，玄色衣袍無風自動，腰間靈珠竟凝出三尺劍芒。
    他撞開殿門的瞬間，正瞧見少女將護心甲按在胸口，龍魂金芒在她周身流轉如瀑，生生震碎了懸浮在半空的贗品溯影石。
    "好一個龍族秘寶。"宋掌門撫掌輕笑，指尖情蠱化作的胭脂蝶停在他肩頭，"隻是董師侄這般護短，倒讓本座想起二十年前......"
    "喀嚓！"
    楚雲的劍鞘重重磕在鎏金地磚上，裂紋中迸發的劍氣將胭脂蝶絞成粉末。
    他掠過渾身發抖的假遺孤，劍尖挑起老嫗袖中滑落的追魂香："用魔界七步倒浸泡過的追魂香，宋掌門這份大禮，楚某怕是消受不起。"
    殿外忽然傳來破空聲。
    湛風拎著個不斷掙紮的麻衣漢子摔在堂前，沾滿泥汙的靴底還粘著半張人皮麵具："稟各位長老，弟子在後山逮到這個往水源投蠱的賊人——喲，這不是上個月在臨淵城賣假符咒的神棍麽？"
    原本縮在角落的"遺孤"們突然暴起，指甲暴漲三寸直撲董雪麵門。
    楚雲旋身將少女護在懷裏，卻見湛風袖中飛出十二枚銅錢，精準釘住邪修周身大穴。
    銅錢上的朱砂符咒遇血即燃，轉眼將妖人燒成灰燼。
    "看來有人連噬心魔都請得動。"湛風甩著染血的銅錢串，意有所指地望向麵色鐵青的宋掌門，"就是這栽贓手段，未免太瞧不起我們青雲宗的鑒魔鏡。"
    暮色染紅問心殿琉璃瓦時，楚雲獨自站在劍塚崖邊。
    山風卷著董雪身上特有的龍涎香飄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少女後頸那片逆鱗定又滲出血絲——每次強行催動龍魂之力都會如此。
    "師兄你看。"溫軟手掌突然貼上他後背，董雪指尖金芒在夜空中勾出星圖，"紫微垣東南的客星，是不是很像湛師兄今天用的銅錢陣？"
    楚雲望著那顆忽明忽暗的星辰，突然想起三日前湛風在藏書閣翻找《天衍算經》時，袖口沾著的正是宋掌門獨門煉製的九轉回魂香。
    混沌靈珠在掌心顫動，他反手握住董雪冰涼的手指，卻摸到一片正在龜裂的龍鱗。
    月華如霜的竹林深處，湛風對著石桌上碎裂的命盤皺眉。
    銅錢陣反噬的灼傷還在手腕蔓延，他蘸著朱砂在符紙上勾畫，突然聽見身後枯枝輕響。
    "湛師兄又在卜算凶吉？"
    董雪提著燈籠從竹影裏轉出來，鱗紋在眼尾若隱若現。
    湛風下意識用袖口遮住腕間傷口，卻見少女忽然蹙起鼻子："你身上......怎麽有往生花的味道？"
    夜梟的啼叫劃破寂靜，最後一片龍鱗從董雪發間飄落，在觸及符紙的刹那燃起幽藍火焰。
    董雪指尖的龍鱗在月光下泛著青金色澤，她望著湛風腕間被銅錢陣反噬的灼痕，忽然從腰間錦囊取出一枚冰晶般的鱗片："這是北冥寒蛟的蛻鱗，鎮在靈台可緩蝕骨之痛。"
    湛風剛要推辭，鱗片突然化作流光沒入他眉心。
    經脈中亂竄的煞氣瞬間平息，連銅錢上被噬心魔汙染的朱砂都褪成鮮紅。
    他望著少女眼尾若隱若現的鱗紋，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後山撞見的那抹幽藍火焰——原來龍族涅盤時逸散的星火，竟能將九轉回魂香燒成灰燼。
    "多謝師妹。"他摩挲著銅錢上重新亮起的卦象，袖中暗藏的命盤碎片卻突然發燙。
    那些被篡改的天機在龍息滌蕩下顯露出猙獰裂痕，就像此刻楚雲腰間混沌靈珠映出的血色星軌。
    山風裹挾著鬆濤掠過劍塚，楚雲握著董雪的手突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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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後頸滲血的逆鱗蹭過他虎口，龍涎香混著血腥氣在兩人周身縈繞成淡金色的霧。
    他低頭望進董雪澄澈的瞳孔，那裏倒映著問心殿琉璃瓦上未幹的血跡，還有七十二峰雲海中翻湧的暗潮。
    "師兄你看。"董雪忽然踮起腳尖，發間垂落的銀鈴撞在楚雲胸口。
    她指尖點在混沌靈珠表麵，原本混沌的珠光突然映出青雲宗西南角某處扭曲的空間波紋——那是護山大陣被魔氣腐蝕出的裂隙。
    湛風拋起的銅錢突然懸在半空，十二枚錢幣組成的天狼吞月陣指向同一個方位。
    他蘸著腕間滲出的血在符紙上疾書，朱砂字跡遇風即燃："西南三十裏，瘴氣林。"
    子時的瘴氣林彌漫著腐葉與屍油混合的腥臭，楚雲劍尖挑開垂落的藤蔓，混沌靈珠突然迸發出刺目血光。
    前方十丈處的古槐樹皮下，竟嵌著半塊刻滿魔紋的溯影石。
    董雪頸間龍魂佩發出清越龍吟，樹根處堆積的骸骨突然顫動起來。
    "退後！"
    湛風的銅錢陣搶先罩住蠢動的屍骸，朱砂符咒撞在骨殖上爆出青紫火花。
    楚雲揮劍斬斷纏繞溯影石的魔藤，劍氣觸及石麵的刹那，整片密林突然響起萬千怨魂的哀嚎。
    無數血色符文從地底滲出，在空中交織成宋掌門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果然是攝魂陣。"董雪咬破指尖在楚雲劍脊畫下龍族破障咒，金紅血液順著劍紋流淌，"這些怨氣都來自三個月前失蹤的外門弟子。"
    劍芒劈開幻象的瞬間，三人同時看到地下甬道入口。
    石階上沾著黏膩的黑色液體，每隔七步就嵌著枚刻有青雲宗印記的玉牌。
    楚雲用劍鞘挑起最近那塊玉牌，背麵赫然是宋明遠親筆所書的"祭"字。
    "看來宋掌門把噬心魔養得不錯。"湛風甩出銅錢擊碎甬道頂部的窺影石，碎石中迸發的魔氣卻被董雪的龍息淨化，"連護山玉玨都敢拿來當陣眼。"
    越往深處血腥氣越濃，兩側石壁上掛滿貼著符咒的陶罐。
    楚雲突然按住董雪肩膀，劍尖挑破某個陶罐的封紙——腐臭的液體裏沉浮著半張人臉，正是昨日在問心殿指控他的"老嫗"。
    董雪突然悶哼一聲，逆鱗處滲出的血珠懸浮在空中，指向甬道盡頭那扇刻滿禁製的石門。
    龍魂佩與門內某種存在產生共鳴，震得整條地道簌簌落灰。
    楚雲將混沌靈珠按在石門凹槽，珠內血霧突然凝成利刃形狀。
    "小心！"
    湛風猛地扯住楚雲後領向後疾退，原本站立的地麵竄出七根骨刺。
    石門在珠光中轟然開啟的刹那，數百隻情蠱化成的胭脂蝶撲麵而來。
    董雪旋身甩出水袖，龍息卷著烈焰將毒蝶燒成灰燼，卻露出藏在蝶群後的......
    "留影玉簡！"湛風的銅錢擊碎即將自毀的玉簡，殘片中迸發的影像讓三人瞳孔驟縮——宋掌門正將某個昏迷的青雲弟子推進血池，池底沉浮的赫然是執法堂失蹤的鑒魔鏡。
    楚雲劍鋒凝聚的屠魔劍氣突然顫動，混沌靈珠發出尖銳嗡鳴。
    他反手將董雪推到湛風身邊，玄色衣袍在暴漲的靈力中獵獵作響。
    石門內緩緩升起的不是證據，而是七具纏繞著鎖魂鏈的紫金棺槨——每具棺蓋都刻著楚雲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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