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尚未散盡時，楚雲的靴底已經碾碎最後一滴青銅汁液。
    董雪蹲在泉邊望著水麵倒影，直到那抹滲入少年眉心的熒光徹底消失，才意識到自己攥著紗布的指節已然發白。
    "玉髓星圖指向斷龍崖。"楚雲將染血的玉佩殘片舉向月光，裂紋中流轉的青銅色忽然化作遊蛇，在兩人腳下蜿蜒成指向北方的光痕。
    董雪望著他擦拭重劍時手腕處新添的傷痕，忽然想起三日前替他包紮時觸及的體溫——與此刻山風呼嘯中愈發冷硬的側臉截然不同。
    黎明前的霧靄籠罩斷龍崖時，三十六棵虯龍鬆突然同時轉向。
    盤踞枝頭的夜梟驚飛而起，露出樹皮下暗藏的青銅紋路。
    楚雲的重劍還未出鞘，董雪腰間的冰魄綾已經卷住三片飄落的鬆針——本該柔軟的針葉竟在綾羅上刮出火星。
    "是棋秤紋。"楚雲用劍尖挑起半片鬆針，係統界麵驟然浮現的篆文倒映在他瞳孔裏。
    董雪看見他喉結微微滾動，吞咽的弧度仿佛在消化某種超出認知的訊息。
    她正要開口，腳下青石突然浮現縱橫十九道的金線。
    濃霧在瞬息間化作實體。
    董雪的冰魄綾剛纏上楚雲手腕，就感覺有冰冷的絲線勒進皮肉。
    四周虯龍鬆發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響，樹冠間垂落的藤蔓突然繃直成棋盤經緯。
    楚雲反手扣住董雪脈門，係統能量順著相觸的肌膚渡過去，卻在觸及她靈脈時激起詭異的共鳴。
    "別鬆手！"董雪突然厲喝。
    她鬢角滲出細汗，冰魄綾在兩人腰間纏出七重結印。
    楚雲看到係統界麵突然彈出的血色警告，這才發現那些看似藤蔓的棋線正在蠶食董雪的靈力——她雪白的頸側已經浮現青銅色脈絡。
    重劍裹挾著暗紅煞氣劈向虛空，斬斷的棋線卻化作更多青銅飛蟲。
    楚雲瞳孔深處泛起金芒，係統解析模塊超負荷運轉的灼痛感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董雪突然將冰魄綾另一端係在自己心口，沾血的指尖點向他眉心："以靈為祭，借你識海一用！"
    刹那間，楚雲看見無數星軌在董雪眸中流轉。
    那些啃噬靈力的青銅蟲豸突然僵在半空，每一隻蟲翼都映出棋局殘譜。
    係統發出尖銳的提示音，他本能地抓住董雪顫抖的手，將兩人靈力擰成一股洪流。
    "坎位三步！"董雪厲喝聲裏帶著破音。
    楚雲的重劍堪堪劈開霧牆，露出後方懸浮的青銅棋秤。
    秤上黑白雙子正在相互吞噬，而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赫然是棋盤上的"死門"星位。
    暗處傳來玉器碰撞的脆響。
    楚雲猛地轉頭，看見霧靄中若隱若現的華服身影——那些勢力代表手中的羅盤正瘋狂轉動，卻無人敢踏入棋線縱橫的範圍。
    他突然將重劍插入地麵，任由係統能量順著劍紋漫入棋秤："既然要觀棋，何不落座？"
    棋盤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董雪突然悶哼一聲，指著他後頸新浮現的青銅紋路："九幽星位在吞噬你的靈氣！"但她的警告被驟然爆發的光芒吞沒，懸浮的棋子突然化作三十六尊石像，每尊石像掌心都托著半局殘譜。
    楚雲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發現係統日誌裏那行小篆正在緩慢扭曲。
    當他試圖解析最近的石像棋譜時，那些本該清晰的棋路突然在識海中重組成陌生的星象圖——就像三日前靈植園裏自動排列的星圖，卻多了令人心悸的變數。
    "這不是尋常的天地棋局。"董雪突然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處與楚雲後頸呼應的銀色星紋，"三百年前我在祖師洞見過類似的陣圖，當時......"
    她的話被棋盤突如其來的翻轉打斷。
    楚雲抱住她滾向生門時，看見自己留在原地的殘影被棋線絞成碎片。
    暗處的嗤笑與驚歎此起彼伏，而係統界麵此刻彈出的提示框裏，血色的篆文正在警告他某個殘酷的真相——所有已解析的棋局規則，都是精心設計的謬誤。
    楚雲的後背重重撞在青銅棋秤上，喉間翻湧的鐵鏽味裏混雜著董雪發間的霜雪氣息。
    那些被斬碎的棋線殘片懸浮在半空，每一粒青銅碎屑都映出石像空洞的眼窩——它們掌心的殘譜正隨著係統日誌的扭曲逐漸活過來，像無數條噬咬星光的蜈蚣。
    "坎三兌七..."董雪的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劃動，殘留的靈力在皮膚上灼出焦痕，"祖師洞的星宿圖與這些石像排列完全相反。"她說話時唇色泛青，心口的銀色星紋正與楚雲後頸的青銅紋路產生某種詭異的共振。
    係統界麵突然彈出的血色篆文在兩人相觸的掌心炸開，楚雲猛地攥緊拳頭，將那些試圖侵蝕識海的謬誤規則捏碎在指縫間。
    暗處的玉器碰撞聲突然密集如雨。
    三枚刻著不同圖騰的青銅令箭破霧而來，分別釘在生門、驚門、傷門三個方位。
    楚雲的重劍尚未抬起，就看見令箭末端係著的傀儡絲已經纏住七尊石像的脖頸——那些勢力代表竟用活人做棋，將試探的卒子推入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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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南疆的牽機傀儡術！"董雪的冰魄綾卷住最先撲來的青銅傀儡，綾羅上凝結的冰晶卻在觸及傀儡眼眶裏蠕動的蠱蟲時瞬間汽化。
    楚雲瞳孔中金芒暴漲，係統能量順著劍鋒劈出的弧光沒入傀儡胸口，卻在破開青銅外殼的刹那嗅到濃烈的腐臭味——傀儡腹腔裏塞滿正在融化的星圖玉簡，每片玉簡都刻著被篡改的棋局規則。
    更多傀儡從霧靄中顯形。
    楚雲的重劍在身前劃出猩紅光弧，劈碎的傀儡殘骸化作青銅汁液滲入棋盤。
    他忽然發現每斬殺一具傀儡，係統界麵就會閃過半幅正確的星位圖——那些被篡改的規則碎片，正隨著戰鬥逐漸拚湊成真相。
    董雪的冰魄綾突然纏住他的腰際："離火位！"楚雲順勢旋身，重劍擦著她揚起的發梢劈中傀儡天靈。
    飛濺的青銅汁液在兩人身側凝固成卦象，董雪染血的指尖點在他腕間："是洛書數！
    這些傀儡的移動軌跡在複現河圖洛......"
    她的話被驟然炸開的青銅霧靄打斷。
    三具披著星紋道袍的傀儡突然結印成陣，傀儡絲在空中編織出顛倒的八卦圖。
    楚雲感覺係統能量突然在經脈中逆行，重劍險些脫手墜地。
    董雪踉蹌著撞進他懷裏，心口星紋爆發的銀光竟將最近的傀儡灼成青煙。
    "別管卦象！"她的喘息噴在楚雲頸側，帶著冰雪消融般的戰栗，"看它們的影子！"
    楚雲瞳孔驟縮。
    在係統加持的視覺裏，傀儡腳下拖拽的陰影竟是完整的棋譜，而那些被篡改的規則在陰影中呈現出截然相反的走向。
    重劍裹挾著暗紅煞氣刺入地麵，激蕩的能量波紋將方圓三丈的陰影盡數掀翻——傀儡們突然如同提線斷折的木偶，在抽搐中化作青銅粉末。
    暗處傳來器物碎裂的脆響。
    楚雲抹去眼皮上沾著的傀儡殘渣，看見霧靄深處有數道華服身影正在急速後撤。
    他反手將重劍插回背鞘，劍柄末端鑲嵌的赤玉突然亮起——係統日誌正在自動補全那些被陰影修正的棋局規則。
    "他們撤走了牽機蠱。"董雪倚著石像喘息，冰魄綾上凝結的血珠正順著青銅紋路滲入棋盤，"但這些傀儡消耗了我們三成靈力。"她試圖站直身體，膝蓋卻突然發軟。
    楚雲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掌心傳來的震顫不知來自誰的心跳。
    當最後一絲青銅霧氣滲入地脈，懸浮的棋秤突然降下三尺。
    那些石像掌心的殘譜開始自動拚合，在兩人周圍投射出流動的星軌。
    楚雲凝視著係統界麵逐漸清晰的解析圖，突然發現董雪鬢角沾著的傀儡絲正在發出微光——那光芒與石像眼窩裏閃爍的星輝如出一轍。
    "三百年前..."董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深深陷進皮肉，"祖師洞的陣圖裏...也有這樣的傀儡絲。"她的聲音裹著某種壓抑百年的戰栗，仿佛這些話一旦出口就會驚醒沉睡的禁忌。
    楚雲後頸的青銅紋路突然灼痛起來。
    係統能量不受控製地湧向董雪心口的星紋，在兩人之間形成銀青交織的光繭。
    當光繭破裂的刹那，楚雲在無數記憶碎片中看見少女時期的董雪——她跪在布滿星紋的洞窟裏，麵前懸浮的青銅棋秤正在吞噬某位長老的精血。
    "楚雲！"董雪的驚呼將他拽回現實。
    那些原本靜止的石像突然開始移位，它們掌心的殘譜在移動中組合成全新的殺局。
    係統界麵彈出的警告篆文這次帶著鎏金邊框——破解進度達到三成時，棋局會自動升級難度。
    暗處的霧靄傳來浪潮般的翻湧聲。
    楚雲將重劍橫在身前，看見尚未完全拚合的殘譜空隙裏滲出青銅汁液，這些汁液正在凝結成新的棋線。
    董雪突然將冰魄綾係在兩人手腕，染血的唇角勾起蒼白的笑："這次換我帶你走生門。"
    她躍起的瞬間，楚雲在係統輔助下看清了所有移動的星位。
    重劍劈開的罡風攪碎即將成型的死局，那些飛濺的青銅汁液卻在落地時化作含苞的蓮花。
    當第一朵蓮花綻開的刹那，楚雲聽見棋盤深處傳來古老的吟誦——那是用失傳的上古語講述的屠魔預言。
    "抓緊！"董雪突然帶著他撞向驚門方位的石像。
    在穿越石像的瞬間，楚雲看見她脖頸浮現的銀色星紋蔓延成羽翼形狀——就像三日前他在魔淵深處見過的墮落仙傀背後的殘翼。
    時空扭曲的撕扯感持續了整整一炷香時間。
    當楚雲重新感知到四肢的存在時，發現兩人正站在流淌的星河之上。
    腳下的星辰每閃爍一次，就有一局殘譜自動補全，而係統日誌裏被修正的規則正在重組他的靈脈。
    董雪突然踉蹌著跪倒在星輝裏。
    她心口的星紋此刻明亮如燭，照出皮膚下蠕動的青銅色細線——那些被傀儡絲侵蝕的痕跡，正在與楚雲後頸的紋路產生共鳴。
    "我們成了棋局的活子。"楚雲攥緊嗡嗡震顫的重劍，劍柄赤玉映出他眼底沸騰的金芒。
    係統界麵突然彈出的血色旋渦中，緩緩浮出一行小篆：噬局者，當為局噬。
    星河盡頭傳來玉磬清音，三十六尊石像不知何時已環立四周。
    它們掌心的殘譜拚合成旋轉的星圖，每道星軌都指向霧靄深處若隱若現的青銅巨門——門扉上的浮雕正是放大版的棋聖麵容，但那雙眼睛的位置卻鑲嵌著楚雲與董雪的命星投影。
    當第一縷星輝滲入青銅門縫，楚雲忽然聽見係統發出齒輪卡澀的異響。
    那些剛剛被修正的棋局規則在識海裏扭曲成旋渦，漩渦中心浮現的，赫然是董雪三百年前在祖師洞跪拜棋秤的畫麵——隻是這次他看清了，懸浮在青銅棋秤上方的血色玉佩，與他三日前在禁地撿到的染血殘玉，有著完全相同的裂紋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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