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批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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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海為了不讓家裏人擔心,就沒有和他們具體說這件事兒,直接把王老蔫扔到了倉庫裏麵,向著明天直接送去大隊部,讓大隊長幫著處理了他。
    天剛蒙蒙亮,李家三兄弟就把王老蔫從倉庫裏拖了出來。老東西折騰了一宿,這會兒倒是消停了,隻是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還冒著怨毒的光。
    “老三,你去發動拖拉機。”李老大緊了緊捆著王老蔫的麻繩,轉頭對李海說,“這老東西滑得很,別讓他半道跑了。”
    李海點點頭,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初春的東北清晨已經帶著寒意,嗬出的白氣在胡茬上結了一層霜,他走到院角的四輪車前,用力搖動手柄,柴油機“突突”地冒出黑煙,震得車鬥上的鐵皮嘩啦作響。
    “上去!”李老二一把將王老蔫推上車鬥。老頭踉蹌著栽在冰涼的鐵皮上,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小兔崽子,你們不得好死!老李家祖墳都得讓人刨了!”
    李海抄起車鬥裏用來墊麻袋的破棉襖,團了團塞進王老蔫嘴裏:“大清早的,別滿嘴噴糞。”
    拖拉機沿著村道“突突”地往大隊部開,王老蔫蜷在車鬥角落,被麻繩勒出的手腕泛著青紫色,卻還在不甘心地扭動。
    “看啥看?”李老二瞪了眼幾個早起拾糞的社員,“沒見過押送犯罪分子啊?”
    那幾個社員縮了縮脖子,拖著糞筐躲遠了,李海從後視鏡裏看見,心裏咯噔一下。王老蔫在村裏人緣不差,這麽明目張膽地押送,怕是要惹閑話。
    大隊部是棟紅磚平房,門口掛著掉了漆的木牌子。拖拉機剛停穩,會計張秀蘭就端著搪瓷缸子從屋裏出來,看見車鬥裏的情形差點把水噴出來:“哎喲我的娘!這咋還捆上了?”
    “張會計,麻煩叫下趙隊長。”李海跳下車,拍了拍沾著柴油味的工作服,“我們抓了個搞破壞的。”
    趙德柱趿拉著膠鞋出來時,王老蔫已經掙開了嘴裏的棉襖,正扯著嗓子嚎:“大隊長!老李家要殺人啦!”他那破鑼嗓子一喊,附近幾戶人家都推開了窗戶。
    “瞎嚷嚷啥!“大隊長一巴掌拍在門框上,震得房簷下的冰溜子“哢嚓”掉下來一截,他在大隊裏的威信很足,一般人都不敢惹他,“都進屋說!“
    大隊部裏彌漫著劣質煙草和煤爐子的氣味,李海把生鏽的鐮刀和捕獸夾“咣當”扔在地上:“趙隊長,這老東西昨晚上在我們家苞米地裏蹲點,拿著這玩意兒要行凶。”
    王老蔫梗著脖子:“你血口噴人!我那是去割豬草!”
    “放屁!”李老二從兜裏掏出個布包,抖落出幾根煙蒂,“這是在你蹲的地方撿的,紅塔山!你個老窮鬼抽得起這煙?分明是蹲守時抽的!”
    大隊長眯起眼睛。紅塔山確實不是普通社員抽得起的,連他這個大隊長都舍不得買。他拿起鐮刀看了看,刀刃上的暗紅色不知是鏽還是血:“老王頭,這事兒你咋解釋?”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爐子上的水壺“滋滋”冒著白氣。王老蔫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突然“撲通”跪下了:“趙隊長,我糊塗啊!我就是氣不過鐵柱那事兒……”
    “又提你那侄兒”李老大氣得踹翻了板凳,“他偷公家化肥還有理了?”
    大隊長抬手製止了爭吵,轉頭問張秀蘭:“社員都下地了沒?”
    “還沒呢,今兒安排修水渠,都在場院領工具。”
    “去,敲鍾,開社員大會。”大隊長從牆上摘下褪色的藍布帽子,“這事兒得當著大夥兒的麵說清楚。”
    當!當!當!急促的鍾聲在屯子上空回蕩。李海透過窗戶看見社員們三三兩兩往場院走,有人還端著碗大碴子粥邊走邊喝。王老蔫被兩個基幹民兵押著,突然扭頭衝他咧嘴一笑,黃板牙上沾著血絲:“小子,你以為這就完了?”
    場院上已經聚集了百十號人。大隊長跳上碾穀用的石滾子,簡單說了事情經過。底下頓時炸開了鍋,幾個和王老蔫相熟的老頭老太太開始交頭接耳。
    “安靜!”大隊長吼了一嗓子,“李海,你把昨晚的情況詳細說說。”
    李海剛要開口,人群裏突然躥出個穿紅花棉襖的胖女人,是王老蔫的堂妹王彩鳳。她拍著大腿哭嚎:“喪良心啊!欺負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這一嗓子引得幾個婦女跟著抹眼淚。
    李老二急了,跳上磨盤喊道:“他害人的時候咋不說年紀大?我妹妹那腿都讓著捕獸夾弄傷了,差點就斷了,你咋不說呢?”
    人群又騷動起來。這時老支書顫巍巍地走出來,他的羊皮襖在晨光裏泛著油光:“都別吵吵。大隊長,老王頭到底為啥要報複,這事兒得弄明白。”
    李海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個筆記本:“去年4月12日,我和民兵親眼看見王鐵柱偷運化肥。這是當時做的記錄,有證人簽字。”他翻開泛黃的紙頁,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涉事人員的名字,按著紅手印。
    王彩鳳突然衝上來要搶筆記本:“你胡說!鐵柱是去倉庫拿工具!”
    “工具?”李海冷笑,“半夜兩點拿工具?再說倉庫鑰匙在保管員手裏,他們怎麽進去的?”他轉向人群,“後來審問才知道,他們撬了鎖,打算偷五袋尿素去黑市賣!”
    這話像冷水潑進熱油鍋。六十年代化肥金貴,偷化肥就是斷全隊人的口糧。剛才還同情王老蔫的社員們立刻變了臉色,有人開始往地上吐唾沫。
    “還有呢。”李海提高嗓門,“去年春旱,咱們隊水渠突然決口,後來發現是有人挖開了口子放水。現在想想,就是王鐵柱那夥人幹的!他們記恨我舉報,故意破壞生產!”
    場院裏“嗡”地炸開了。老支書氣得胡子直抖:“好哇!我說那年苞米咋減產三成!”
    大隊長臉色鐵青,一把揪住王老蔫的衣領:“老王頭,你還有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