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回家,魏征的嚇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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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被降爵的消息,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冷水,在長安城勳貴圈層裏炸開了花。
鄂王!
陛下竟將魏王降為了鄂王!
這無異於一道冰冷的雷霆,狠狠劈在關隴門閥盤根錯節的根係上。
明眼人誰看不出,這不僅是敲打李泰,更是陛下對某些勢力揮出的一記重拳。
一時間。
往日魏王府門前那絡繹不絕的車馬,竟冷清得如同寒食節的墳場,隻餘下穿堂風卷著落葉打著旋兒。
與之形成刺眼對比的,則是公主府門前那絡繹不絕,幾乎要踏破門檻的各色車駕。
道賀的、攀附的、打探消息的,懷揣著各種心思的人流,幾乎要將長樂坊給塞得滿滿當當。
隻是此時的魏叔玉,他早已經帶著妹妹魏小婉,回到永興坊的魏府家中。
午後陽光慵懶地灑在魏府略顯樸素的庭院裏,空氣中浮動著草木的清氣。
魏叔玉抱著粉雕玉琢的妹妹剛踏進家門,便被一陣香風裹住了。
裴氏早已候在影壁前,一雙美眸紅紅的。
剛看見豐神俊朗的好大兒,她一把將兒子攬入懷中,力道大得讓魏叔玉都有些喘不過氣。
“我的兒…娘的玉兒,可算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裴氏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手指顫抖著撫過魏叔玉的臉頰,仿佛要確認眼前的真實。
“黑了,瘦了!那吐蕃的鬼地方,定是吃了大苦頭。”她心疼的摩挲著,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生怕漏掉一絲傷痕。
“阿娘,我好著呢。”
魏叔玉心中暖流湧動,輕輕回抱母親,又掂了掂懷裏咯咯笑的妹妹,“婉婉,快叫阿娘!”
“阿娘!”魏小婉脆生生地喚了一聲,張開小手就要裴氏抱。裴氏這才破涕為笑,接過來在她粉嫩的臉蛋上親了又親。
府裏的奴仆們早已垂手侍立兩旁,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歡喜。
每次大公子回府,總會帶來海量的物資。他們這些做奴仆的,往往能沾上不少光。
幾個半大不小的弟弟,魏叔瑜、魏叔琬、魏叔璘,更是按捺不住,一窩蜂湧了上來。圍著魏叔玉七嘴八舌,聲音裏充滿了孺慕與崇拜。
“大哥,大哥!聽說你在象山上刻了大大的字?”
“大哥,吐蕃人是不是長得像夜叉一樣難看?”
“大哥,給我們講講怎麽打仗的吧,叔璘長大後要當大將軍!”
…
看著弟弟們興奮的臉龐,魏叔玉笑著揉了揉他們的腦袋。
與他們聊了幾句,他朝鄭麗婉和劉博使了個眼色。
兩人立刻指揮仆役,將一車車早已備好的東西卸下。
光帶過來的牛羊鹿,就足足有兩百頭。散發著穀物醇香的粟米袋子,足足有兩千袋。
還有二十壇用紅泥封口的秋露白,酒香隔著壇子都隱隱透出,引得幾個半大小子直咽口水。
見仆人們抬下幾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魏小婉傲嬌的翹起嘴巴。
“娘親,裏麵的東西都是婉婉準備的。”
箱子很快被打開,魏小婉搜羅的西域新奇物件顯露出來。
有色彩斑斕的琉璃,有鑲嵌著寶石的短匕,有紋飾奇特的毛毯。還有幾套堅韌輕便的皮甲,顯然是給弟弟們練武準備的。
“哇!”魏叔璘第一個撲向小號的皮甲,愛不釋手摸著上麵細密的鱗片紋路。
“這匕首真好看!”魏叔琬拿起一柄鑲嵌著綠鬆石的短匕,眼睛發亮。
魏叔瑜則拿起一個精巧的、由許多小木塊拚合而成的魯班鎖,好奇地擺弄著。
一時間,前院充滿了少年人驚喜的喧鬧和崔氏滿足的輕笑聲,一派久別重逢的融融暖意。
“好了,都別纏著你們大哥了。”
崔氏笑著嗔怪的招呼道,“快把東西都搬進去。玉兒隨娘去正堂,你阿耶在等著了。”
正堂裏光線略暗,檀香靜靜燃燒,充斥著一種好聞的香味。
魏征獨自坐在上首的胡床上,手裏捏著一卷書,目光卻並未落在字上。他臉上並無多少久別重逢的喜悅,反而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凝重,眉心的川字紋仿佛刀刻般深陷。
“阿耶。”魏叔玉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魏征緩緩收回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那目光銳利依舊,卻似乎比往日更沉了幾分。
“回來了?”魏征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太多情緒。
魏叔玉臉皮抽搐幾下,大清早他們才見過一麵,老爹也太虛偽了吧。
“是,阿耶。”
“象山州,拓土千裏…好大的功業。”魏征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勒石象山,更是好大的氣魄。連太子殿下,都成了你的陪襯。”
魏叔玉微微垂眼:“阿耶胡說什麽,勒石象山明明是太子哥的功績。”
“嗬嗬…”魏征嘴角牽動了一下,笑得很諷刺。
“那齊王殿下在饒樂都督府查到的糧秣蹊蹺呢?庫莫奚、契丹人暗通高句麗之事呢?
陛下今日在公主府雷霆震怒,降魏王為鄂王,奪其幽州封地。玉兒你告訴阿耶,這背後當真沒有你的手筆?你回長安不過一日,長安就被你攪得天翻地覆!”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在寂靜的堂中。
裴氏抱著魏小婉剛走到門口,恰好聽到魏征的訓斥,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魏玄成,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兒立下開疆拓土的潑天大功,那是光耀門楣、彪炳史冊的壯舉。
陛下親口嘉許,滿朝稱頌!怎麽到了你嘴裏,倒像是玉兒闖了塌天大禍似的?誰敢動他一根汗毛?你莫不是做諫官做得魔怔了,看誰都是心懷叵測?”
魏征猛地抬眼,目光如電射向裴氏,帶著一股久居高位者的凜然威壓:
“婦人見識!你懂什麽,功高震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太子與玉兒一體,陛下心中難道沒有半分猜忌?今日借糧秣之事貶黜魏王,看似雷霆手段,焉知不是陛下在敲山震虎?
玉兒鋒芒太露,已將他自己置於爐火之上,成為各方勢力的眼中釘。”
裴氏被魏征驟然爆發的威勢,和話語中冰冷的現實所懾,一時臉色發白的看向兒子。
魏叔玉靜靜站著,迎著父親灼灼的目光,隻有一種近乎沉靜的坦然。
“阿耶教訓的是。”
他聲音清晰平穩,“樹大招風,孩兒自然明白。隻是阿耶以為,退一步,便能海闊天空麽?”
魏叔玉微微向前一步,目光坦然的看著老爹:
“吐蕃凶頑,高句麗覬覦,突厥殘部死而不僵,更有無數暗處的豺狼環伺。
我大唐今日之煌煌氣象,是陛下與無數將士一刀一槍、用血與骨堆出來的。
隻是陛下沉迷萬邦來朝,對異族的寬厚隻會給後人帶來災難。眼前的庫莫奚、契丹人、靺鞨人、突厥餘孽勾結高句麗,不是最好的例子嗎?”
“象山之上勒石,乃太子拓土千裏之功績。孩兒輔助太子哥,是為我大唐打下一個‘勢’!
一個進可攻、退可守,俯視西陲、令諸夷膽寒的‘勢’!此勢若成,可保西疆數十年安寧,可為我大唐贏得喘息之機。
如此一來大唐就可以將全部精力,放在漠北與高句麗身上。等徹底解決漠北與高句麗,往後王朝的更迭隻在我漢人內部,異族休想染指分毫!!”
轟!!
魏征直接被震的頭暈目眩。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怎麽都沒料到他的好大兒,誌向竟如此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