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陷入漆黑後過了幾秒，再次出現了變化。
    似乎是一隻手，將遮著鏡頭的報紙取了下來。
    此時場景也已經發生了變化，玻璃櫃台、背後的煙酒架子和倚靠在門邊的冰飲料櫃——這是雜貨店。
    鏡頭拉遠，報紙被坐在櫃台裏的人取下張開，那人的上半身被報紙遮蓋得嚴嚴實實，別說看清楚對方的臉了，就連身形都不露一絲，隻有幾根手指因為抓著報紙而裸露在外。
    李霽不由得抓緊了扶手。
    之前她猜測便利店的老板是老爸，可是並沒有機會看到他本人。
    此時的便利店老板，從露出來的手指可以看出這裏的他並不像自己在副本裏一樣完全看不到的……
    李霽有些著急，恨不得衝進視頻裏，將擋住老板麵孔的報紙一把扯下來。
    “我叫李軍，在【滋滋】市開了一家小雜貨店。”
    又換了一個聲線的配音響起了。
    “雜貨店每天淨收入其實不算多，還要除去水電、進貨成本等支出，就靠著周圍的老客人的光顧，勉強還能維持生計，索性就不雇傭其他員工，自己每天坐在店裏收收銀也挺悠閑。”
    “但是最近市裏好像不太平靜，據說是有人販子，一個多月以來，已經看到好幾個滿大街找孩子的父母了。”
    “唉，都是心肝寶貝寵著長大的孩子，怎麽說丟就丟了呢，如果真的是被拐子帶走了，那這群拐子心也是真的黑。”
    “這兩天有個女人一直會跑到店裏來找孩子，我看她精神已經有些不太好了。但想著她也是有苦衷地，都是可憐人，隻要不把店裏搞得一團亂，就讓她在店裏待著吧，誰家沒個寶貝閨女呢。”
    “要換我，閨女不見了，估計精神狀態也是比她好不到哪裏去。”
    視頻裏的男人保持著同樣一個動作許久衛東，如果不是放在櫃台上的小風扇還在持續轉著，李霽都快以為這是一幅靜態照片了。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從外麵進來了兩個人。
    一個身穿著環衛工的熒光色製服，另一個是穿著白色小裙子，腰間係著一條紅腰帶，紮了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緊緊跟在環衛工人身後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
    店長有氣無力地招呼了一聲“想買什麽自己拿，環衛工人半價，泡泡麵一旁有熱水壺。”
    “老板，我想問一下，最近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麽高的小女孩在門口附近經過啊？”
    環衛工人沒有離開鏡頭範圍，她趴在玻璃櫃台上，身體前傾詢問道。
    由於是背對鏡頭的，李霽隻能看出那個環衛工人的短發黑中摻雜著大量的白發，雜亂得就像是幾天都沒有好好清洗過了一般。
    她的語氣焦急，聲音嘶啞，還帶著鼻音，很明顯是哭成這樣的 。
    “唉……又是丟了閨女麽。”
    店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手裏的報紙放下——然而李霽依舊沒能看到他的廬山真麵目，隻因為環衛工人的身體將他擋住了。
    “我幫你記錄一下吧，她長什麽樣子，多大年紀，你的聯係方式是什麽，如果我能夠看到類似的小孩，到時候打電話報警順便聯係你。”
    一隻手從被環衛工人遮住的地方伸出，在靠窗位置的桌角拿過了一本因為經常翻閱所以變得有些脆弱的筆記本。
    “我女兒六歲，不見那天早上給她穿了一條新買的白裙子，紮著兩個馬尾辮，哦對了，她還有一條跟裙子配套的紅腰帶。”
    環衛工頓了頓，略微有些哽咽地繼續說道“那天我們和丈夫都在上班，是讓她奶奶帶的。誰知道老人家看小孩隻是在樓底下玩，想著左鄰右舍都認識她，就沒在意，找同一棟的老姐妹們打麻將去了。”
    “等到下午牌局結束，她準備去買菜燒飯的時候，就發現小孩不見了……”
    女人悲從中來，越說越難受，隨後捂著臉肩膀顫抖著哭了出來。
    店長拿著黑色鋼筆寫字的手一頓，語氣有些不滿“老人家帶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
    “她也後悔，那是我們夫妻倆三十七八歲才生下來的獨生女……她奶奶也哭了好久，身體越來越差，某天夜裏犯了病，就……”
    “她臨走前還說呢，都怪她沒上心，她對不起我們，嗚嗚嗚……”
    “……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整個雜貨店裏隻剩下了環衛工嗚嗚的哭泣聲。
    可坐在熒幕前的李霽，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跟在環衛工身旁的那個小女孩，和她所描述女兒一模一樣。
    小女孩甚至還伸手想要去抓媽媽的熒光馬甲。
    可是無論是店長還是環衛工，都像是看不到她一樣。
    小女孩想要安慰媽媽，卻發現自己無法觸碰到她，東張西望想要看看自己可以做什麽引起兩人的注意，讓他們看到自己。
    卻在一轉頭，她的視線對上攝影鏡頭，她朝著這裏走了過來……
    畫麵再次閃出了電流紋，就像是被強磁場幹擾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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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畫麵一黑連帶著女人的哭聲一同消失，影音室裏的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不，也不是完全寂靜。
    李霽緊咬著唇，她感覺到有什麽粘膩濕滑的東西正纏著自己的腳踝，一點一點向上挪動。
    接觸的位置冰冰涼涼，但又隱約能感受到有硬硬的圓形物品在自己的腳腕上滾過。
    是那個史萊姆！
    它還是盯上自己了！
    它難道不怕違反規則麽？
    感受著腿上傳來的類似於滾珠一樣的觸感，李霽一驚。
    對了，它的身體裏有好多顆眼珠，恐怕隻要將幾顆眼珠留在座位上，身體包裹著那些眼珠，另一部分就能自由延展……
    李霽緊咬著牙關，她不想這時候按下中斷編碼，還沒有出來更有用的關於老爸的線索，到目前為止也都隻是出現了自己已經經曆過的副本，後續的線索，礦區的副本什麽都一無所知呢，她不能現在就被帶出去！
    她忍受著腿上傳來的異樣感覺，用另一條沒有被纏繞包裹的腿將爬上來的史萊姆踢下去，掙紮著試圖甩開他。
    “呼、呼、呼……”
    音響裏傳來男人的喘息聲，他似乎在奔跑，在一片黑暗中逃竄。
    “我、我叫李軍，現在處於某個礦洞之中。這裏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我們被騙了，這裏根本沒有什麽資源。”
    男人的背影出現在了畫麵之中，一道光源從身後照了過來，將他的輪廓和兩側漆黑的石壁照亮。
    礦洞相當狹窄，就算他身形比較瘦弱，在奔跑途中也時不時地會在洞壁上蹭到。
    “……這裏有怪物存在，我們不是被派來科考調研的，我們是被送來的食物！可惜知道這些的時候已經晚了，入口被外麵的人爆破毀了……”
    “我……”
    “滋滋滋滋滋……”
    他的話沒有說完，強烈的電流音就在整個影音室裏響了起來。
    就在這時，李霽感覺已經爬上了自己膝蓋的史萊姆往上延伸地動作猛地停了下來，但它並沒有離開，似乎像是被卡住一般。
    畫麵猛地亮了起來，看起來是被剪輯插入了一段新的內容。
    白色的背景牆，刺目的燈光從視頻裏房間的頂上打下來，照亮出了一個男人的正麵。
    那是一張李霽無比熟悉的麵孔，自從她被帶進了這個副本遊戲中開始，她就時時刻刻想著念著的一張麵孔。
    李霽注意到，在這段視頻的四個角落，都沒有圖書館的任何水印標識。
    不管是人物的特寫還是沒有水印的視頻，按照規則，她都不能繼續看屏幕了，可是……
    這是她時隔許久才見到的老爸啊！
    “囡囡，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的。”
    畫麵中的男人開口，這次不再是配音了，是她非常熟悉的聲音。
    “我能夠和你交流的時間有限，我就長話短說了。”
    “我在這個世界裏已經度過了許多段人生，但我沒辦法離開這裏，即便死亡我也無法離開。這裏比你想象中還要危險，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最終這個世界裏發生的事會進入現實世界。”
    “我不希望你涉險，阻止這個世界入侵現實的事我會繼續，你……囡囡，如果可以，你不要再找我了，就當爸爸……就當爸爸去找你媽媽了吧。”
    “爸爸給你留了一個護身符，就在家裏的相框裏，拿著那個你就再也不會被路過的副本卷進來了。”
    “你要代替爸爸繼續好好生活。”
    “你永遠是爸爸的囡囡，爸爸愛你。”
    “啪嚓——”
    留言視頻中斷，膝蓋上停住的史萊姆恢複了動作繼續往上爬著。
    而銀幕上不再繼續播放礦洞裏的逃命的畫麵，一行“no signal”字樣出現在了銀幕正中間。
    李霽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回蕩著老爸的聲音和表情，但她卻並沒有過多猶豫，拿著椅子旁的控製器，盲按下了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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