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禦現在確信了，左悉對自己的那份“熟悉感”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確實熟悉自己——剛才她差點脫口而出又咽下去的“玩笑話”，就是證明之一。
    而更有力的證明……
    是左悉的“謊言”本身。
    她的謊言九成九都是真的——關於“取材”、“主角”等等，或許都是她的真實想法。
    但是……
    左悉用了林禦最擅長的一種騙人方法、用真話騙人。
    這個敘述之中，存在著“時間差”。
    對於一位優秀的作家來說……她使用的是正統的、科班出身的“敘述性詭計”。
    但林禦已經識破了這一點。
    “你應該不是這個【副本】才盯上我的吧，”林禦看向了左悉，“你應該注意到我、收集我的信息和資料有一段時間了，對吧？”
    左悉看著林禦，沒有否認。
    “是的。”
    林禦開口說道：“是‘決死之地’之後嗎？”
    左悉搖頭：“比那還早一點——大概是……廿死亡的時候吧，我發動能力，於是得到了一條隱喻……我花了點時間才確信，那隱喻指向你。”
    林禦吐了口氣：“原來是那時候嗎，你和『廿』很熟悉？”
    “隻是見過，總之那之後我發現了一點，”左悉低聲說道，手中浮現了一個筆記本，“你的經曆很有趣——大部分『玩家』、尤其是快速成長起來的『玩家』，其實經曆都不會太無趣，但是他們的故事性僅限於‘素材’……”
    “在文學理論中，寫作被分為虛構寫作和非虛構寫作——但是我從不覺得世界上有完全的虛構寫作或者非虛構寫作，一切故事又有‘原型’、一切紀實都有‘藝術加工’，”左悉說到這裏，頓了下，“抱歉有些跑題……總之，我想說的是……『導演』，你的經曆故事性強烈到幾乎不需要‘藝術加工’就很棒了。”
    林禦隻能報以微笑：“謝謝誇獎。”
    畢竟他呈現出來的經曆很多一部分確實是自己設定好的“故事”。
    左悉搖搖頭：“不、不……我想你搞錯了，『導演』、或者說林禦——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名我想我也可以這麽稱呼你——你有些‘當局者迷’了……你忽視了你身上的‘主角’氣質。”
    “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是主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很少會有壓倒性的‘主角’出現在生活之中，”左悉的語速加快了些，隨後語氣裏透露出了那種孩童般的欣喜，“但你不一樣……你身邊的人——那個『朱明』、『老姚』……還有和你交過手的『天工』——這些都像是專門為你服務而誕生的‘配角’——這是我從沒在其他人身上找到過的‘絕對的主角感’，這太有意義了……你無法理解——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太空曠、太混沌了，但你不一樣——我有時候會感覺，你像是存在著某種‘引力’。”
    聽到左悉的這句話，林禦終於察覺到了不妙。
    他有一種悚然的感覺爬上脊背。
    他看向了左悉，左悉也看著他，說到這裏她身上那種疏離的感覺都淡化了很多。
    “我知道的——你喜歡和人交涉——因為在你在『朱明』還沒加入『自由聯盟』時意外遇到『自由聯盟』成員的那次你就是這麽做的、還有你和『廿』之間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你們也一定交談過很多次，”左悉的指尖浮現了鋼筆，“你的感知也很敏銳、所以你能感知到我隱藏起來的對你的特殊情感……所以，你一定會找到機會、在千幻不在場的情況下，和我進行交涉。”
    此刻的林禦終於拉響了紅色警報。
    林禦從來不會低估天才的天分……但是他時常會低估天才的偏執與瘋狂！
    這個女人對自己的熟悉和執著有點超乎想象了。
    他原本以為對方隻是為了懸賞或者什麽而來——最多可能是給『廿』報仇的。
    千幻已經說過這位作家小姐的價值觀異於常人了……
    但是林禦從來沒有想到這麽異於常人。
    之前掉在地上，沾染著墨跡的血肉上的墨水再次爬出，左悉看著麵不改色的林禦，像是朗誦一般說出了接下來的話語。
    “……因此，『筆名』非常確信，在恰逢那位『魔術師』不在場的時機，那位『導演』、大名鼎鼎的林禦，會在混亂的戰場上，主動尋求和『筆名』的交流——而那也是『筆名』所期望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鋼筆尖蘸取著墨跡寫下來了這句話。
    在左悉書寫的時候，林禦就已經轉身要跑了，但是他很快就被浮在空中的墨水文字給困住了！
    那一句話的墨文正在瘋狂地擴寫然後排版換行、組成一篇完整的紋章，像是囚籠一般禁錮住了林禦前行的道路。
    林禦能感受到，這些墨水大概沒有什麽凝實的實體、自己肯定是能“衝過去”的。
    但是林禦不確定自己撞上那些文字會有什麽後果——他隻是看了一眼，就看到其中“他很樂意和左悉繼續交談”之類的“情節敘述”。
    基於作家【鋼筆】的能力、以及左悉顯然對【鋼筆】能力極致的開發和之前那些夏晉士兵的詭異表現，林禦不是很確定，自己如果撞上這些墨字、會不會受到什麽“認知改寫”或者“身體失控”之類的糟糕狀況！
    他隻能停下腳步，避開這鋪開的墨水文章。
    左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世間任何恐怖小說都恐怖。
    “別緊張，我並不想殺死你——我隻想進一步了解你——你全部的想法、靈魂，你那難以捉摸的一切的成因與存在本身。”
    “做完這些之後，我自然會送你離開，還會給予你補償和禮物——放心吧，我有特殊的【道具】和能力配合能做到這一點，不會對你造成傷害的。”
    林禦聽到這話，吐了口氣。
    以自己身上的秘密數量而言，這還不如是來取自己性命的呢！
    不過好在，林禦仍舊有“後手”。
    “千幻！”
    林禦大喊著，左悉啞然失笑。
    “這可騙不到我……”
    不過話音沒落下，左悉有些意外。
    “【人間大炮】？”
    她不僅了解林禦、也了解千幻——林禦沒有忘記這一點。
    所以，千幻是有能力把【人間大炮】突然放在自己腳下的！
    瞬間的『相信』讓【贗品】化作真實，林禦馬上跳了進去！
    “抱歉——我比較注重隱私！”
    左悉旋即反應了過來，左手握住了一個逆十字架、右手提起一把漆黑的直刀，隨後馬上出現在了林禦身前。
    “你以為我沒有對付千幻這【道具】的手段嗎——留下倆吧！”
    她說著，一刀下去、破壞掉了【人間大炮】的炮管！
    同時，傳來的手感讓左悉愣了下。
    “這是……你的【砌末】！”
    【贗品】反過來纏繞住了左悉握刀的手，周圍的墨跡在這一刻撲向了林禦。
    墨字進入林禦身體，林禦隨後感到自己的認知再一次被“修改”——他想要留下來——這甚至不是認知，而是某種要成為“現實”的“情節”！
    不過……
    好在這不是第一次了！
    “幸虧去了趟灰域，不然還真栽了。”
    林禦看向了左悉，身後布衣女子身影一閃而過，手上白色的蛛絲湧現！
    “這個就叫……控製抵消！”
    因果絲神通，決然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