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太後正在禮佛。
    先皇病逝後，嫡子登基，她貴為太後，一路來順風順水，沒經曆過糟心事，唯一掛心的隻有皇帝的子嗣傳承。
    殿外未等宮女通傳，皇後喚著一聲聲“姑母”走進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太後無聲歎氣，這哪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可又想侄女嫁入皇家，卻不得聖心，端莊溫柔的性子逐漸變成深宮怨婦的模樣。
    算來算去，也怪她插手。
    當初，就不該扶持侄女做這皇後的位子，可母家還有誰能扛起家族榮耀，唯有嫡女韓月靈了。
    說來，不管是哪個韓家女郎，結果都是一樣的，陛下的心不在她們身上。
    韓月靈滿臉焦急，慌張的走來，又抬手讓殿內服侍的宮女全部出去，等無人後，才低聲道：“姑母可知陛下獨寵的魏氏娘子？”
    太後依舊握著佛珠，閉眼道：“自是知道，還封了貴妃，雖說皇帝冊封不按規矩來，可難得有喜歡之人，還願入後宮臨幸妃嬪，你身為皇後應為皇嗣著想，寬容大度才是。”
    佛堂內，檀香燃成一圈圈的清煙，徐徐升起。
    這些年來，但凡有妃子使心眼引得皇帝注意，要麽禦花園偶遇，要麽送湯送點心的，都被韓月靈以攪擾陛下聖安的由頭罰過，這些太後自然是知道的。
    皇帝對後宮之事從不過問，也不踏入，太後惱侄女是個蠢材，正主都不搭理，她在旁又急又跳的，有什麽用？
    韓月靈委屈道：“侄女說的不是這個，今日魏女來請安，我親眼看到她那張臉跟死了的趙氏若薇一模一樣，簡直是同一個人。”
    太後猛然睜眼，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麽！”
    “趙氏滿門早滅了，何來趙女？你今日莫不是慌了頭，滿口亂語。”
    韓月靈跪在天後跟前，被訓斥一番，眼中含淚，可依舊堅定道：“侄女句句屬實，姑母若是不信大可傳喚魏女。”
    她接著說道：“我還納悶陛下從不沾女色，三年不入後宮，怎得突然對李侍郎進獻的美人起了興致，還賜下未央宮，一個邊關小將家的女郎，哪裏配得上副後宮殿？”
    “先前的王昭儀不過小懲魏女一番，就被陛下打入冷宮，沒幾天就死了，對外說是病死，實則陛下賜死的。”
    韓月靈越說越驚慌，“普天之下能讓陛下這般上心的，隻有那個死了六年的趙若薇。”
    “她又回來了，她壓根沒死！”
    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發出細微的響聲，太後扶著韓月靈遞來的手緩緩起身。
    看著案上擺放的觀音，思緒閃過六年前那場大火，半晌才道：“去傳貴妃，哀家要見她，看看到底是由你所說那樣。”
    韓月靈順勢將今日受到的折辱，說與太後聽，言辭全是對貴妃的討伐。
    未央宮仗著陛下寵愛，自己這個皇後都沒辦法，可她身後還有太後，看誰笑到最後。
    等著瞧吧，不管趙女還是魏女，統統鬥不過韓家。
    “不過半個時辰，貴妃就暈了，碰巧陛下進來，將人抱走了，還怒斥侄女。”韓月靈委屈的哭起來。
    太後聽得心煩，“你好歹也是一國之母，正宮娘娘，學那不入流做派作甚？”
    這話說的韓月靈尷尬起來，放下衣袖，站在一旁不吭聲。
    太後思量片刻，宣來宮裏專門教貴人規矩的嬤嬤，派去了未央宮，算是敲打魏氏，看清身份，勿要恃寵而驕，忘了中宮皇後。
    她自然是維護侄女的，既然貴妃無狀，出言不遜，那就找個嬤嬤好好教導一番。
    等毛順了，再宣懿旨召她來瞧瞧，恩威並施的伎倆太後做的得心應手。
    未央宮安靜祥和，宮人低頭做事，小心謹慎避免發出聲音。
    寢殿內床帳被放下遮擋光線，窗戶半掩，珠簾裏頭昏暗。
    到了時辰，青柳入內，坐在腳榻上安靜等娘子醒來。
    用過午膳後，元策去了勤政殿，趙若薇有小憩的習慣，坐上半晌就困頓，青柳服侍她睡下不久，慈寧宮派來的嬤嬤就到了。
    趙若薇素手擋在唇邊，輕輕打著哈欠，隨意的舉動就覺得優雅從容，白皙的麵容因著酣睡增添些粉氣。
    青柳拿過衣衫為娘子穿上，恭敬道：“太後派來一位教規矩的嬤嬤，奴婢看了，就是以前入趙府教您禮儀的那位女官。”
    趙若魏徹底清醒了，偏頭看向青柳，驚愕道：“洪女官？”
    青柳點點頭，有些擔憂的看著娘子，“這可怎麽辦，洪女官定能猜出娘子的身份，回去告知太後，那娘子就...”
    趙若魏從匣內挑出鳳尾含東珠的金簪，遞給青柳，讓其插在發髻上，“我那般整韓月靈，她肯定會去找太後告狀，說是教規矩的竟派來洪女官，看來太後是想確定我到底是不是趙氏女。”
    “這哪能瞞得住啊，可隻要我不承認，又有太子哥哥冊封的聖旨，誰也不敢當麵質疑。”
    趙若薇覷了貼身侍女一下，“陛下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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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柳還是擔心的點著頭，扶著娘子出去見嬤嬤。
    “請貴妃娘娘再做一遍。”洪女官正色道，黑發半摻著白發，梳著呆滯的發髻，再加上一身深色的官袍，整個人堪比古板的老學究。
    趙若薇忍著不耐，麵上平靜恭順，重新跪下又行了一次跪禮，這些宮廷禮儀在十三歲前就學過一遍。
    當時她性子還不穩定，宮裏派來五個教導女官，再加上趙母在旁盯著，她就是不情願也將那些繁瑣的禮儀學完了。
    青柳在旁看得心疼，手上帕子快要捏破了，明眼人都看出來洪女官故意刁難，娘子做的禮明明都對，就是不合女官的意。
    已過兩個時辰，半天的功夫過去，洪女官絲毫不見收手，連歇息片刻都嚴厲訓斥，打著太後教誨的幌子，行懲戒之實。
    “請貴妃娘娘再行一遍。”
    這回她沒再忍，紋絲不動的站在原處，盯著洪女官看，隻把對麵盯得內心發慌。
    趙若薇莫名一笑，“青柳，後宮女官不敬貴妃，衝撞犯上，該如何罰？”
    青柳高聲道：“手杖二十。”
    庭院外衝進來兩名寺人，擒住洪女官就要她跪下，後者驚道：“臣是太後宮中女官，容不得貴妃懲治。”
    趙若薇捏著酸脹的手腕，走到椅子坐下，隻覺好笑，“洪女官難道忘了，本宮是貴妃，位同副後，自然有資格杖責女官。”
    洪女官還要再說什麽，被寺人拿來抹布堵住嘴，按住手腳，開始打手心。
    木杖結實打得聲音響亮，沒幾下就發腫起來，等二十杖打完，左手已腫得嚇人，兩處地方還裂開流血。
    打完後，也沒將人放回去，寺人拉著她出了殿，在外麵廊簷尋個地方罰跪。
    未央宮的宮人低頭瞥看，洪女官哪受過此等辱沒的刑罰？
    她是太後身邊老人，自覺高人一等，現在被宮女閹人看去淒慘模樣，恨不得鑽進土堆裏，羞於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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