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爽，也帶來些許蕭索的涼意。
    一根開裂的竹竿上紅綾隨風飄動，讓夕陽下閃著光的鐵槍頭顯得不那麽孤單。
    獨眼的老人扶著長槍努力站直佝僂的身體。
    遠遠望去，不知是槍靠他站立，還是他靠著懷裏的竹槍站立。
    “嗚——嗚嗚——”
    警笛長鳴，鐵道旁的小石子漸漸顫動起來，不多時便有鋼鐵巨龍風馳電掣般呼嘯而過。
    “又一車……”
    老人的獨眼打量著北去的火車，低聲呢喃。
    他從鎮上車站那邊兒聽說，火車前半截是傷殘且無力再戰的將士，後半截是冷凍的屍體和骨灰。
    “火車好啊！要是沒有火車，別說屍體和骨灰，就算是活人，隻要不能動了，也得把命填進去，運氣好的話，倒是可以自己爬回家。”
    隨著怪異的噠噠腳步聲響起，獨眼老人背後傳來一陣感慨。
    那是個瘸腿拄拐的老頭，身上散發著腐朽的氣息，眼神格外明亮。
    “你不在村裏坐著看孩子，拐來這兒幹嘛？咳咳……顯擺你那條好腿呢？”
    獨眼老人抱緊懷裏的竹槍，咳嗽著打趣。
    他們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夥計，說話向來沒顧忌。
    “那都是老娘們兒的活，誰稀的看，要是咱們打仗那會兒能像現在這樣就好了，嘖嘖……頓頓有肉吃，死了封賞銀……”
    架拐的老人咂吧著嘴，恨不得時光倒流，去南蠻殺個痛快。
    “嗬嗬，咱們那時候跟蠻人打，跟自己人也打，不管是誰，隻要能給口吃的，讓幹嘛就幹嘛。”
    提起過去，抱竹槍的獨眼老人亦是唏噓無限。
    多虧了天帝廟啊！
    這位前朝的神明死而複生，在本朝飛升上天，卻依舊牽掛著天下人。
    若沒有天帝，沒有翠微山的幾位廟祝，朝廷想打贏這場仗，恐怕也是千難萬難。
    數不盡的糧食鎧甲和布匹藥品送到軍中，又把逝者和傷殘運回故土安葬，單這份功勞，就足以讓全中洲的人念好。
    更別提翠微商會在各地輾轉物資，幫助朝廷穩定民心的功績。
    弑血南蠻，一半靠將士拚殺，一半靠翠微商會全力協助朝廷周轉，不然也是慘勝。
    “老周，你說以後朝廷能容得下它嗎？”
    獨眼老人望著長長的鐵路，光滑的軌道映射落日餘暉，有些刺眼。
    拄拐的老人嗬嗬一笑，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要不怎麽說你眼睛毒，老天爺給你收走一個，你看事太準了。”
    “那你缺條腿是老天爺覺得你跑太快嗎？”
    “嘿！你個老東西！”
    兩個古稀之年的殘疾老人說話間鬧了起來，拐杖和竹槍啪啪作響。
    不遠處的田野裏，婦人們正忙著收秋，招呼大點的孩子幫忙幹活。
    秋日風光正好，可村裏除了老弱婦孺，已經沒有成年男子了。
    他們隨著鋼鐵巨龍，去了南方。
    ——————
    舒陽再次醒來時，感覺自己漂浮汪洋大海中。
    這片海無邊無際，深不見底，泛著幽藍色光芒。
    上空也不見日月星辰，柔柔的光輝充斥著這片空間，與幽藍的海麵仿佛隔著無限距離，又好像一伸手便能夠的著。
    “這是哪裏？”
    一念起，海麵瞬間揚起怒濤，幾欲將他淹沒在海水中。
    舒陽頓時嚇了一跳，想要調動法力鎮壓海麵，卻不想整個海洋都沸騰起來，映的他好像一葉孤舟，幾乎站立不住。
    “靜心。”
    宏大的聲音在海水上空回蕩，一股熟悉的力量湧入，將海水撫平。
    舒陽深吸一口氣，沉下心來，洶湧的海水漸漸平息。
    “這是你的靈海，也是你的本源。”
    雲燁傳聲給舒陽解釋他如今的情況，伸手將瑤池中的橢圓形的物體撈起。
    幽藍色的海水如同繭房，把舒陽包裹的結結實實，不露一絲氣息。
    這是各種奇珍異寶殘留形成的自我保護。
    神物自晦，加上舒陽的神魂底子薄，就導致他雖然進入了靈海境，卻困在了繭房裏。
    按一般情況來說，舒陽要在裏麵苦修神魂，將神識魂魄修煉的與靈海一般龐大，一點點消解繭房構築的“蛋殼”，才能走出困境，完全踏入靈海境。
    但這種方式太費時間了。
    雲燁早已準備好其他辦法，也是一個讓他糾結很久的方式。
    神交！
    以天帝體與舒陽神交，能極大的提升舒陽的神魂靈性，但也意味著他把自己完完全全交托給對方，再沒有任何秘密。
    長安君子的化身牽引著幽藍色繭房緩緩走進後殿，床榻邊有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身穿帝袍，臉色威嚴沉著，眼中不經意地劃過一絲忐忑。
    像是即將挑開新娘蓋頭的新郎，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盡管他們的肉身已經有過許多次接觸，但神交不同。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結合，超越肉體本能的碰撞。
    金色的光流入靈海，幽藍的海麵上多了一道人影。
    舒陽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指尖的一滴海水，觀察裏麵誕生的小世界，驀地轉過頭，雲燁踏波而來。
    “在神交沒開始之前，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選擇放棄，以後無論你有多少麵首都與我無關，我亦不會追究，你我隻當片刻歡愉。
    否則……以後你就隻能有我一個，沒有反悔的餘地。”
    雲燁繃著臉卻盡量放鬆語氣，像是真的在詢問舒陽的意見，問他是否後悔，背後的手卻不自覺用力握緊。
    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隻想進一步確定舒陽是真的愛他。
    明明他已經知道答案……
    “我從來沒有反悔的餘地，不是嗎？”
    舒陽拍拍手，站起身走向雲燁，眼中滿是揶揄。
    這位神明看似無所不能，卻總要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的套上鎖鏈，好確保他無法逃脫。
    這種病態的占有欲舒陽很早就發現了。
    不過他樂在其中。
    “我們開始吧！”
    幽藍色的海水緩緩爬上雲燁的身體，舒陽輕輕閉上眼，微微仰頭。
    “我給過你機會了。”
    低沉的語氣似乎是在自我肯定，又像是猛獸進食的警告。
    雲燁鬆開背後握緊的手，攬住舒陽的腰，低頭吻下，金色的光輝隨之融入他的身體。
    兩人的意識慢慢開始融合，所有記憶開始交換，再不分彼此。
    隨著意識融合，身體也慢慢緊擁。
    開始本能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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