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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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屍毒攻心。"東方婉兒用劍挑起一具屍體的衣袖,隻見潰爛的皮膚上布滿蛛網狀紫紋,傷口周圍凝結著黑紫色血痂,"江州的病是先腐肉,這裏是先壞血。"她轉身時,瞥見街角蜷縮著個小女孩,懷裏抱著早已斷氣的母親,嘴角還掛著暗紅的血沫。
    醫帳裏的銅盆換了十七次血水,前七日試用的江州藥方卻如泥牛入海。影一守在重症區,看著剛服下藥的少年突然口鼻噴血,染紅了他親手熬製的藥湯。東方婉兒在堆滿醫書的案前打了個盹,夢中又看見白衣老者的仙鶴虛影,醒來時發現《千金方》被淚水洇濕,模糊了"以毒攻毒"四個字。
    "去城北亂葬崗。"第五日破曉,東方婉兒突然扯下鬢間的玉簪,"古籍說"腐骨之地,必有逆生之草"。"影一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裏還留著江州試藥時的針孔:"我去。你留在這裏記錄病症。"他披上浸過蒜汁的麻布,腰間別著三柄短刃,晨光中離去的背影像極了當年深入敵營的死士。
    亂葬崗的腐氣凝成實質,影一每走一步都要揮刀砍斷糾纏的屍藤。就在他險些跌入陷坑時,瞥見崖壁縫隙裏閃過一抹幽紫——那是形如蝴蝶蘭的草葉,葉脈間流動著水銀般的光澤。當他伸手觸碰的瞬間,藤蔓突然收緊,尖刺上的黏液沾到皮膚,竟立刻泛起灼燒般的劇痛。
    "拿回去!"影一衝進醫帳時,半邊身子已腫得發紫,卻仍將用荷葉包著的草藥高高舉起。東方婉兒顫抖著將草葉磨成漿,混著冰心玉露和續命丹粉末,喂給最危重的病患。奇跡在寅時發生:原本止不住的鼻血漸漸變淺,紫黑的唇色透出淡紅。當第一縷陽光照亮帳內時,小女孩拽著影一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大哥哥的手,像紫蘿卜呀。"
    豫州城的炊煙重新升起時,東方婉兒發現影一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潰爛不堪。她強忍著淚水為他敷藥,卻聽見他笑著說:"這紫葉草生在屍毒最盛處,倒像是專為克這病長的。你說,是不是有人...早就算好了?"窗外,歸雁正排成人字掠過灰藍色的天空,她望著他眼底的血絲,突然想起白衣老者臨走時留下的玉簡——上麵刻著的"天機不可盡窺",此刻竟在春風中輕輕發燙。
    深夜,兩人在城樓上分食最後一塊硬餅。東方婉兒望著地圖上新標出的疫區紅點,指尖劃過"幽州"二字。影一將溫熱的酒囊遞給她,酒液裏還泡著殘留的紫葉草香。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第三聲梆子未落,又有快馬的嘶鳴刺破夜色。他們對視一眼,同時伸手去夠腰間的劍——這次,又會是什麽樣的疫病,什麽樣的黎明?
    朔風卷著黃沙拍打著醫帳的牛皮簾,青驄馬的鐵蹄聲由遠及近,驚起枯草間幾隻病懨懨的寒鴉。信使的玄色披風浸透冷汗,韁繩尚未係穩便踉蹌著撞進帳內,指節因過度用力攥著竹筒而泛白。他半跪在粗糲的石板地上,喉間發出風箱般的喘息:"加急軍報...幽州...十萬火急!"
    東方婉兒指尖輕叩案幾,鎏金護甲與青銅硯台相撞發出清響。展開素絹的瞬間,墨香裹挾著血腥氣撲麵而來。她凝視著字跡潦草的奏報,眉峰漸漸凝成霜雪——豫州的疫病不過是前兆,幽州城內每日暴斃者逾百人,孩童啼哭與婦人哀嚎混著喪葬嗩呐,將整座城池泡成了人間煉獄。
    "備馬。"她將文書重重拍在案上,羊脂玉鐲撞出脆響。銅鏡映出她冷白的麵色,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顫。影一早已立在帳外,玄色勁裝裹著緊實的肌肉,腰間藥囊與軟劍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兩人跨上戰馬時,西天晚霞正將雲層染成凝血般的絳紅。
    三日後幽州城門洞開,腐臭氣息混著藥味撲麵而來。青石板路上橫陳著尚未收殮的屍身,蒼蠅在紫黑的唇鼻間盤旋。垂死的婦人蜷縮在牆角,枯槁的手指徒勞地抓著行人衣擺,喉間發出瀕死的嗬嗬聲。東方婉兒的鹿皮靴碾過凝結的黏液,驚覺這並非尋常疫病——死者指甲烏黑翻卷,七竅滲出暗綠液體,就連守在床邊的親屬也已染上蛛網狀黑斑。
    醫帳內蒸騰著濃烈的艾草味,卻掩不住令人作嘔的腥甜。東方婉兒半跪在病榻前,素帕裹著銀針探入病人咽喉,針尖竟在瞬息間化作墨色。她忽然注意到牆角蜷縮的小乞丐,孩子脖頸處蜿蜒的黑斑如毒蛇盤踞,瞳孔裏浮著詭異的青芒。
    "小姐,你看這個!"影一的聲音從堆滿古籍的木架後傳來。泛黃的絹頁在燭火下簌簌翻動,斑駁字跡記載著失傳百年的"蝕骨蠱"——此蠱以百蟲毒瘴煉製,中蠱者七日內五髒潰爛,死後屍身化作新的毒源。配圖上扭曲的麵容與眼前病人如出一轍,最後一行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眶發燙:"非皇室血脈,不可解也。"
    夜風卷著帳角撲滅火燭,東方婉兒在黑暗中握緊腰間匕首。窗外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卻掩不住遠處若有若無的銅鈴聲。她與影一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同樣的冷芒——這場瘟疫背後,怕是藏著足以顛覆王朝的驚天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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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月懸在破敗的飛簷之上,將小乞丐單薄的身影拉得扭曲而綿長。東方婉兒蹲下身,指尖蘸起牆根處暗褐色的黏液——這正是蝕骨蠱發作時特有的分泌物。影一已循著潮濕的腳印,在滿地瓦礫中發現半枚沾著蠱蟲殘肢的草鞋印,痕跡在蛛網密布的月亮門前驟然消失。
    破廟內積灰三尺,褪色的壁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色。東方婉兒的火折子照亮斑駁的磚壁,瞳孔猛地收縮——朱砂繪製的圖騰上,三頭蛇尾纏繞著半枚龍形玉佩,正是皇室秘傳的蠱術禁製符號。她伸手去摸磚縫間凝結的暗紫色粉末,突然嗅到一股極淡的龍涎香混在蠱蟲腥氣裏。
    "小心!"影一的軟劍破空而出,堪堪擋住背後襲來的淬毒匕首。二十餘道黑影自梁柱間如鬼魅般躍下,麵罩縫隙裏露出的眼睛泛著嗜血的幽光。東方婉兒旋身避開飛蝗石,劍鋒挑落對方袖口,赫然瞥見繡著金線的暗紋——那是內廷侍衛獨有的雲雷紋。
    纏鬥中金屬碰撞聲震耳欲聾,影一以巧勁格開刺向麵門的長劍,餘光瞥見對方揮劍弧度:手腕翻轉時三指微扣,正是禁軍教頭傳授的"驚鴻三變"!他剛要提醒東方婉兒,寒光已貼著脖頸掠過,帶起幾縷青絲。
    突然,混戰中一聲悶哼。東方婉兒的匕首挑開黑衣人腰間的牛皮囊,青銅令牌墜地發出清脆聲響。月光映出令牌上的陰刻篆字"禦",邊緣磨損處還殘留著禦書房特有的丹砂印泥。她心中驚雷炸響,手中長劍舞出漫天劍花,在影一的掩護下且戰且退,靴底碾碎滿地蠱蟲殘屍。
    回醫帳的路上,馬蹄踏碎積水裏的月影。東方婉兒攥著染血的令牌,想起幼時在太醫院見到的皇室蠱術典籍——每一枚禦賜令牌都對應著不同的皇族脈係。影一突然勒住韁繩:"方才打鬥時,有人喊了聲"二殿下吩咐"..."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夫驚恐的尖叫,城中又燃起新的火光。
    宮牆巍峨如鐵,銅釘大門在晨霧中泛著冷光。東方婉兒撫摸著腰間先帝禦賜的玉牌,守門的金吾衛見到信物,麵色驟變。穿過九曲回廊時,她留意到廊下新換的宮燈——燈穗竟是辟邪的艾草所製,顯然宮中已知曉蠱毒之事。
    金鑾殿內龍涎香縈繞,皇帝摩挲著案上的蝕骨蠱圖譜,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當東方婉兒呈上染血的令牌,階下的大臣們頓時炸開鍋。"一派胡言!"禮部尚書的朝珠撞得叮當響,"二殿下仁厚..."話未說完,皇帝突然掀翻禦案,青瓷茶盞在蟠龍柱上撞得粉碎:"去宗人府!把二皇子的私印取來!"
    暮色漸濃時,東方婉兒站在宮牆陰影裏,望著禦林軍疾馳出宮的方向。影一遞來溫熱的藥湯,碗底沉著幾味劇毒藥材——那是他從破廟蠱蟲粉末裏提取的解藥原料。夜風卷起她的披風,遠處傳來隱約的哭號,這場與時間賽跑的解毒之戰,終究要在權謀漩渦中撕開一線生機。
    禦林軍馬蹄踏碎晨露,三騎快馬裹挾著塵土在太極殿前急停。領頭將領單膝跪地,金絲繡著蟠龍的錦盒在晨光下泛著冷光。皇帝的指甲深深掐進禦案,隨著盒蓋開啟,朱砂印泥的腥甜混著檀香味撲麵而來——二皇子的私印紋路,竟與染血令牌上的凹痕嚴絲合縫。
    "逆子!"龍袍翻飛間,翡翠扳指砸在金磚地上碎成齏粉。二皇子被拖進天牢時,冠冕已歪斜地掛在發髻上,蒼白的麵容因掙紮泛起潮紅:"父皇明察!兒臣近日一直在西山行宮禮佛,絕無此事!"他腕間的檀香木佛珠崩落滿地,滾入陰暗的牢房角落,發出細碎的嗚咽。
    東方婉兒凝視著獄卒送來的供詞,燭火將墨跡熏得扭曲變形。二皇子反複提及的"黑衣人玉牌暗語",與破廟所見的皇室圖騰隱隱呼應。影一突然掀開窗欞,寒夜的風卷著幾片枯葉撲進屋內:"小乞丐曾在宰相府外徘徊,我今日看到他府上新換的門釘——是南疆特有的辟邪樣式。"
    殘月再次爬上破廟飛簷時,東方婉兒的指尖已經磨出血痕。她在神像背後摸索到第七塊青磚,石縫間暗紅的血漬尚未完全幹涸。當暗格吱呀開啟,帶著黴味的密信滑落掌心,蠅頭小楷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待幽州盡成死地,陛下必親臨賑災,屆時..."落款處的朱砂印,赫然是宰相書房專用的白虎紋章。
    回宮的路上,烏雲遮蔽了最後一線星光。東方婉兒將密信層層裹進油紙,貼身藏在素色裏衣內。影一的軟劍在鞘中微微震顫,似乎已經預感到即將到來的風暴。當宮門緩緩開啟,他們看到禦書房的燭火徹夜未熄,廊下的侍衛換了陌生麵孔——顯然宰相已經有所察覺。
    早朝鍾聲驚起寒鴉時,宰相正撫著三縷長須侃侃而談:"陛下,二皇子狼子野心,如今..."話音戛然而止,東方婉兒捧著密信踏入殿門,繡鞋碾過金磚的聲響格外清晰。宰相的瞳孔猛地收縮,袖口下青筋暴起,手中的象牙笏板險些跌落。
    "好個"憂心忡忡"!"皇帝的咆哮震得梁上的蟠龍紋微微晃動。禦林軍如潮水般湧入,將麵色灰白的宰相按倒在地。他腰間的香囊散開,滾出幾枚南疆蠱蟲,在晨光中泛著妖異的紫光。
    與此同時,太醫院內藥香蒸騰。東方婉兒將最後一味雪魄草投入丹爐,影一持扇輕輕扇動爐火。當青白色的藥霧彌漫整個院落,他們終於製成了解藥。加急快馬馱著盛滿藥瓶的木箱奔向幽州,沿途揚起的塵土裏,似乎已經能聽見百姓劫後餘生的哭聲。
    三個月後,幽州城重新響起叫賣聲。東方婉兒站在城樓上,看著孩子們追逐著紙鳶跑過青石街道。影一遞來溫熱的茶湯,水麵漂浮的枸杞宛如點點星火。遠處的醫館裏,最後一名患者正走出大門,他頸間曾經猙獰的黑斑,如今隻剩下淡淡的疤痕,在陽光下閃著新生的光澤。
    幽州的秋蟬還在枝頭聒噪,東方婉兒案頭的青瓷盞已泛起薄霜。那封素白信箋輕飄飄落在硯台邊,未施印泥的字跡力透紙背,墨跡裏隱隱泛著暗紅——竟是用血寫成的警告。影一的手指撫過信箋邊緣,突然捏住一角輕輕一撕,夾層中滑落半片幹枯的曼陀羅花瓣,這是南疆巫蠱一脈特有的密信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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