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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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好。\"鎮南王的聲音壓得極低,軟劍出鞘的清鳴劃破死寂。他的後背繃成一道淩厲的弧線,月光順著劍鋒流淌,在地麵投下顫抖的銀芒。秋琴死死攥著東方婉兒的裙擺,指甲幾乎要將綢緞戳出窟窿,溫熱的淚水滲進衣料,燙得她後頸發麻。
突然,尖銳的哨聲刺破夜空。火折子擦出的火星如同流星墜落,破廟中央的幹柴轟然爆燃,橙紅色的火舌瞬間舔舐著蛛網密布的橫梁。東方婉兒被火光刺得眯起眼睛,恍惚間看見刑具上垂落的鐵鏈泛著幽藍——那是淬了毒的鎖。
刑具上的身影動了動,幹枯的手指在地麵劃出長長的血痕。東方婉兒猛地掙脫鎮南王的阻攔,裙擺掃過燃燒的木屑:\"老管家!\"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在看清眼前景象時戛然而止。昔日精神矍鑠的老管家,此刻如同破敗的木偶,鎖骨處插著半截銀簪,正是東方明珠昨日佩戴的那支。
\"大小姐...\"老管家渾濁的眼珠轉動,幹涸的嘴唇翕動著,喉間發出拉風箱般的聲響,\"是夫人...勾結逆黨...他們要...\"他的瞳孔突然渙散,頭顱無力地垂落,血珠順著刑具縫隙滴在篝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東方婉兒的世界瞬間崩塌。記憶如潮水湧來:繼母每日親手煎的湯藥,深夜窗欞上晃動的黑影,還有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卻始終沒能說出的那個名字。火焰劈啪聲中,黑袍人群像潮水般分開,繡著金線牡丹的裙擺掃過滿地碎石。
\"沒想到吧?\"繼母摘下兜帽,金步搖在火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當年你母親也是這樣,被鎖在這刑具上,看著自己的女兒喝下毒湯。\"她的笑聲像碎玻璃般刺耳,身後的黑袍人同時抽出彎刀,刀刃上的淬毒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鎮南王的長槍突然橫在東方婉兒胸前,槍纓掃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陣酥麻。他的聲音沉穩得可怕:\"婉兒,記得我教你的步法。\"話音未落,黑袍人已如惡狼撲來。東方婉兒反手握住匕首,母親臨終前的話在耳畔響起:\"活下去,為自己而活。\"
第一刀擦著她的耳畔掠過,割斷的發絲飄進火堆。東方婉兒側身旋步,匕首精準刺向敵人手腕。溫熱的血濺在她臉上,腥甜的味道讓她想起三年來咽下的每一口毒湯。鎮南王的長槍如龍遊太虛,槍尖挑落敵人麵具的瞬間,她看見那人頸間赫然紋著逆黨的圖騰。
破廟內殺聲震天,秋琴不知何時抓起一根燒紅的木棍,朝著偷襲的黑袍人揮去。東方婉兒的匕首在火光中劃出銀弧,當刀刃抵住繼母咽喉的刹那,她忽然看清對方耳後的朱砂痣——與母親梳妝匣裏那張泛黃的畫像上,一模一樣。
夜色如墨,濃稠的烏雲將月光盡數吞噬,破舊的山神廟在狂風中發出吱呀作響的呻吟。梁柱上斑駁的壁畫被歲月侵蝕得麵目全非,褪色的神像蒙著厚厚的蛛網,在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更添幾分陰森詭異。
就在局勢愈發危急之時,破廟外突然傳來震天的馬蹄聲。噠噠的馬蹄聲如同擂鼓,由遠及近,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似有千軍萬馬正朝著此地奔湧而來。這聲音劃破死寂的夜空,驚起林間無數飛鳥,撲棱棱的振翅聲與馬蹄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令人心悸的交響樂。
繼母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瞬間血色盡失,平日裏精心保養的麵容此刻扭曲變形,煞白如紙。她身後的黑袍人也慌了手腳,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火把的照耀下泛著詭異的光。
鎮南王見狀,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喝一聲,聲如洪鍾,響徹整個破廟。他手中的長槍如同遊龍出海,寒光閃爍,攻勢愈發淩厲。槍尖所到之處,黑袍人紛紛中招,慘叫著倒地,鮮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將破舊的廟地染成暗紅。
轉眼間,一群身著皇家禁軍服飾的士兵如潮水般衝進破廟。為首的將領身形魁梧,眼神堅毅,他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而堅定:“鎮南王殿下,陛下得知逆黨在此作亂,特命末將率三千禁軍前來支援!”鎮南王微微點頭,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欣慰:“來得及時!”
禁軍加入戰鬥後,局勢瞬間逆轉。訓練有素的皇家禁軍配合默契,他們手持長槍盾牌,組成銅牆鐵壁,將黑袍人死死圍住。刀光劍影中,黑袍人很快便潰不成軍,有的跪地求饒,有的試圖突圍卻被無情斬殺。
繼母見大勢已去,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毫不猶豫地轉身欲逃。就在她邁出第一步的瞬間,東方婉兒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飛身上前。她身姿輕盈,動作敏捷,一腳精準地踢掉繼母手中的武器,寒光閃閃的匕首已經抵在了繼母的咽喉:“你以為你還能逃到哪裏去?這麽多年的恩怨,今天該做個了斷了!”
繼母驚恐地瞪大雙眼,往日的囂張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她顫抖著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周圍,然而此時她的同黨早已自身難保。
月光不知何時穿透雲層,將清冷的銀輝灑在滿地狼藉的破廟。鎮南王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梆子聲,三更天的梆子混著夜風,竟在血腥氣裏釀出幾分淒涼。東方婉兒望著滿地屍骸,恍惚間想起幼年時被繼母推下池塘的那夜,冰涼的池水灌進鼻腔的窒息感,與此刻鐵鏽味濃重的空氣竟莫名重疊。
\"殿下,屍首清點完畢。\"禁軍將領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鎮南王微微頷首,卻見東方婉兒突然踉蹌著扶住斑駁的廊柱,指尖無意識地摳進腐朽的木頭:\"那...那具青麵獠牙的麵具...\"她的聲音發顫,目光死死盯著角落裏半掩在黑袍下的詭異麵具,\"我七歲生辰宴上,就是戴著這樣的麵具...有人捂住我的嘴...\"
鎮南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瞳孔驟然收縮。那麵具上猩紅的油彩早已幹涸,卻仍能辨出嘴角上揚的弧度——與卷宗裏記載的南疆巫教祭祀麵具如出一轍。他下意識將東方婉兒往身後帶了帶,低聲吩咐:\"把所有黑袍人的麵具收集起來,仔細查驗。\"
夜色漸深,破廟外忽然傳來馬蹄踏碎積水的聲響。一名暗衛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呈上密函。鎮南王展開一看,臉色瞬間陰沉如鐵。東方婉兒瞥見紙上暗紅指印,心不由得懸了起來:\"可是又出了事?\"
\"南疆巫教餘孽仍在境內流竄。\"鎮南王將密函收入袖中,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方才那批黑袍人,不過是替死鬼。\"他轉身時,鎧甲上的銀飾發出細碎輕響,\"婉兒,恐怕你還得隨我回一趟京城。陛下要見你。\"
東方婉兒渾身一僵。京城對她而言,是繼母爪牙遍布的牢籠,是深宅大院裏永不見天日的噩夢。但鎮南王眼底的擔憂卻讓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就在這時,一陣夜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幾片沾血的碎布被吹到她腳邊,上麵隱約可見南疆巫教的圖騰——三足烏。
回京城的馬車上,東方婉兒隔著車簾望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破廟。鎮南王解下披風替她披上,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明日就到京城,我已安排人重新修繕侯府西院。\"他頓了頓,\"你若害怕,我...\"
\"我不怕。\"東方婉兒攥緊披風,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那些積壓多年的恐懼此刻竟化作一團滾燙的火焰,在胸腔裏熊熊燃燒,\"我要親眼看著那些人付出代價,要讓南疆巫教的陰謀大白於天下。\"
馬車繼續在官道上疾馳,車軲轆碾過碎石的聲響裏,東方婉兒靠在鎮南王肩頭沉沉睡去。她做了個夢,夢裏自己站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上,陽光透過琉璃瓦灑在身上,而那些曾讓她夜不能寐的惡鬼,正跪在腳下瑟瑟發抖。
晨霧未散時,青石板官道上的車轍已碾過最後一道城門。鎮南王的玄色旌旗在風裏獵獵作響,十二匹健馬組成的車隊緩緩駛入朱雀大街,簷角銅鈴叮咚聲驚起槐樹上的寒鴉,撲棱棱掠過侯府朱漆大門。
侯府門前早聚著三三兩兩的仆役,繡著金線雲紋的燈籠將人影拉長在青磚地上。東方婉兒剛扶著車轅踏下鎏金踏腳,垂花門外忽然傳來環佩相撞的脆響。一襲茜色襦裙如紅雲般卷到跟前,東方明珠額間的花鈿在晨光裏閃著刺目的光,眼角的胭脂暈染得格外豔麗:\"姐姐這趟可算舍得回來了?\"她故意湊近,鬢邊茉莉香粉混著暗藏的譏諷撲麵而來,\"我還以為荒野破廟的狼蟲虎豹,早把某些人叼去填了肚子。\"
東方婉兒攥著腰間玉佩的手指微微發白。眼前少女眉眼間依稀還是幼時總跟在自己身後的幼妹模樣,此刻卻像淬了毒的玫瑰。她垂眸避開對方挑釁的目光,繡著銀線的裙裾掃過滿地霜葉,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冷冽的弧。
\"明珠不得無禮。\"蒼老的聲音自門內傳來。東方夫人扶著紫檀木拐杖踱出,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月白色綢緞披風上繡著的金線牡丹開得正豔,\"婉兒,快讓母親瞧瞧。\"她伸出戴著翡翠護甲的手,指尖卻在觸及東方婉兒衣袖時僵在半空——少女脖頸處還留著前日搏鬥時的淤青,在蒼白的皮膚上像道永不愈合的疤。
東方婉兒猛地後退半步,寒星般的眸子直視著對方眼底轉瞬即逝的慌亂:\"繼母的掛念,婉兒記下了。\"她聲音清冷如冰,字字句句似帶著臘月寒風,\"不過有些債,拖得越久,利錢越重。\"簷角冰棱突然斷裂墜地,清脆的碎裂聲驚得東方夫人睫毛輕顫,可她轉瞬又換上慈祥的笑,用帕子掩著唇輕聲道:\"說的什麽胡話,快回房歇著。\"
穿過九曲回廊時,東方婉兒瞥見遊廊下幾個丫鬟交頭接耳,見她走來便作鳥獸散。西院的銅鎖早被鏽跡爬滿,推開斑駁的雕花木門,陳年灰塵混著舊時光的氣息撲麵而來。褪色的窗紗在穿堂風裏輕舞,梳妝台上的菱花鏡蒙著薄灰,卻仍映出少女倔強的輪廓。她指尖撫過被利刃劃破的窗紙,忽然想起昨夜鎮南王說的話:\"巫教在京城的眼線,恐怕比我們想得更深。\"
夜幕降臨時,西院忽然亮起一盞孤燈。東方婉兒坐在雕花窗前,案頭攤開的羊皮卷上,南疆巫教的三足烏圖騰被燭火映得忽明忽暗。她將密函湊近燭火,看著\"侯府三日前有人出入南疆商棧\"的字跡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抬眼望去,隻見烏雲遮住半邊月亮,樹影婆娑間,一抹黑袍閃過遊廊轉角。
與此同時,鎮南王府書房內,暗衛呈上的飛鴿傳書在檀木桌上泛著冷光。信箋上隻有八個朱砂小字:\"鴆酒已入侯府膳房\"。燭芯突然爆開一朵燈花,鎮南王握筆的手頓了頓,墨跡在宣紙上洇開成團黑霧。窗外的梆子聲驚破長夜,這一次,京城的暗流比他預想的,來得更快些。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鎮南王握緊韁繩的指節泛白。白日裏收到的密信此刻仿佛還在掌心發燙,字跡潦草卻字字千鈞——侯府內有內鬼欲投毒。他翻身跨上棗紅馬,玄色披風在夜風裏獵獵作響,馬鞭狠狠揮下,駿馬嘶鳴著踏碎滿地月光。馬蹄聲似戰鼓,敲碎了長安城的寂靜,驚起數隻夜梟,撲棱棱掠過簷角。
與此同時,侯府西院的梧桐樹下,東方婉兒正倚窗繡著帕子。繡線在燭光裏泛著柔和的光暈,她突然頓住,耳尖微動——後巷傳來瓦片輕響,細微得如同貓爪落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