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玦緩緩坐在椅子上，濃眉緊鎖，他眼眸閃動低聲說：“吉祥不會離開我，我了解她，林宗嚴得不到她的心。”
    “可是他舍身救了陛下，陛下就算為了不衝撞您，也會盡力去對他用情。”
    兩人靜默了片刻，門口有聲音問侍衛：“攝政王起身了嗎？”
    華玦轉頭看，趙捷走了進來。
    趙捷看了一眼方千越，轉頭蹙眉對華玦說：“攝政王，現在京城中請求女皇懲治凶手的呼聲已經愈演愈烈，有難以抑製的趨勢。”
    華玦和方千越對了對眼神，方千越連忙說：
    “這正是一個好時機，逼迫陛下殺了林宗嚴以平民憤，他現在重傷臥床，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華玦點點頭：“讓葉川來見我，最好在藥裏給林宗嚴再加點料。”
    不多時，葉川來了，聽華玦說完，他有些猶豫。
    “就算他是林宗嚴，但也是陛下的內臣，我不想做違背陛下意願的事。”
    “本王不勉強你。”華玦負手站在長窗前，側目看著他：“隻不過你要知道，曾經給你和安青下催情藥的就是他，他會真心對待吉祥嗎？”
    葉川漆黑的眉眼低沉，唇緊抿，點點頭：“我按攝政王說的辦。”
    負責京城安全的是華辰手下的將軍魏成，而京城駐守的軍隊則是已經加入陳吉祥內閣的李玉統管。
    魏成想著以前和李玉共事，怎麽也比西藩來的將領好說話，就去軍機處找他詢問如何調度軍隊，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李玉蹙眉說：“京城駐守怎麽能隨意調動，萬一引起民眾的群起抵抗，那不是更麻煩？”
    魏成現在隻是大將軍，而李玉已經榮升元帥，自然說話有些底氣不足，他抿抿嘴，低聲下氣地說：
    “李帥，現在京城內的治安岌岌可為，我隻能調度巡捕和衛兵，根本難以鎮壓民眾，萬一鬧出大事，你也沒法跟女皇陛下交代。”
    李玉坐在椅子上，垂目不語，攝政王跟他交代過，不配合。
    “我也沒有辦法，若是你實在著急，就直接去請示攝者王。”李玉抬起眼皮看著他說。
    魏成氣得胸口起伏，又沒有辦法，攝政王冷麵威嚴，又和舊帝梁子頗深，他才不敢去找，隻得無奈離開。
    他一狀告到陳吉祥那裏。
    現在陳吉祥根本無法離開華辰府邸，怕路上和民眾起衝突。
    對於內閣，她鞭長莫及，既看不到人，也傳不了話，她讓禁衛去叫李玉過來見他，結果禁衛一去不複返。
    陳吉祥氣得直跳：“他們這是要造反嗎？！”
    華辰站在他身側，沉吟片刻說：“我想是皇長兄故意為之，讓形勢逼迫你交出林宗嚴。”
    陳吉祥自知理虧，當初和華玦一起商量的，要事成後殺了林宗嚴，到眼下是自己下不了手。
    她在廳裏走來走去，像困獸一樣，此時，有仆役跑進來：“兩位陛下，公子的傷勢有惡化！”
    陳吉祥眸子一閃，連忙起身跟出去。
    林宗嚴的別苑裏，他伏在床榻邊嘔吐，地上一灘血水。
    陳吉祥連忙跑過去坐在床榻邊輕撫他的脊背，轉頭問葉川：“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這樣？”
    葉川低頭不語，搖頭。
    “去把你師父叫來。”
    葉川抿抿唇，轉身出去。
    陳吉祥顧不得仔細研究他臉上的表情，連忙用帕子幫林宗嚴擦了擦臉上的血汙，扶他躺回枕頭裏。
    “拿水來。”
    仆役拿過水，陳吉祥讓林宗嚴靠在自己身上，喝了水。
    少年的臉龐白得像冷玉，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眸低垂，眼尾上揚，他微微扯了扯唇角：“要不然你把我交出去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陳吉祥盯著他，語調偏冷：“之前容瑾你說隻要你醒過來就沒有大礙，你不要胡思亂想。”
    林宗嚴輕勾唇，抬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
    不多時，容瑾進來了，陳吉祥將位置讓給他，他坐下給林宗嚴號脈。
    容瑾鳳眸微微一沉，他喉結輕滾，站起身對陳吉祥說：“我去給他開藥，調理一下。”
    沒等陳吉祥多問，他就走了出去，林宗嚴意味深長地瞅了瞅容瑾的背影。
    容瑾來到藥房，看到葉川正在配藥，他走過去，將藥從他手中拿開：“你為什麽這麽做？”
    他低聲說：“林宗嚴給我和安將軍下催情藥，他不會真心對待吉祥，我覺得攝政王說得對。”
    容瑾柳眉緊蹙，在椅子上坐下，輕輕歎了口氣：
    “可是吉祥現在想讓他活著，我們都這樣針對她，不是把她往華辰和林宗嚴身邊推嗎？”
    葉川站在他身側，頓了頓，又說：“林宗嚴殘忍嗜殺，視人命如草芥，還吞噬人心，這樣的人不會真心愛護吉祥。”
    容瑾抬頭看著他，無奈搖搖頭。
    於是，林宗嚴的身體漸漸惡化下去。
    他一日比一日虛弱，像一隻受傷的小鹿，眼眸合著，眼線長長的，眼尾向上延伸，鴉青的黑發遮著麵頰。
    陳吉祥輕輕用手將他的頭發從臉頰上捋開，在她白得透明的麵頰上輕吻。
    少年緩緩睜開眼，微微轉動眼眸看著她：“我還沒有死嗎？我剛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森林裏，我的鹿就在旁邊，用鼻子拱我。”
    陳吉祥深深歎了口氣。
    她自然知道是葉川做了手腳，她不想說破，或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陳吉祥低頭輕輕伏在林宗嚴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青草味在慢慢變淡，他緩緩抬起手，摸著女孩的臉頰。
    “吉祥，我要死了，把我燒成灰，讓人帶回扶桑，撒在伊勢的密林裏，白鹿會去接我。”
    陳吉祥的淚水漫出眼眶，滴在少年黑色的寢衣上，洇濕了一片。
    “我不會怪你的，你已經讓我體會了，一個男人能擁有的最好的一切，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最後你選擇華玦，也是情理之中……”
    “就這樣吧，我累了，心髒跳動得好辛苦。
    我隻是有些害怕，殺了那麽多人，他們不會放過我，把我拖入地獄，等我死後，你找神官幫我超度，我是個壞人，可是，我一開始也並不想成為壞人，最後卻成了這個樣子……”
    “我以為遇到你，我就成了阿銀，可是我始終還是林宗嚴，是那個見不得光，不男不女，吃人心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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