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春有些喘不上氣。
    他眼尾泛紅，不敢抬頭，緊緊咬著嘴唇，也不敢動，生怕自己表現不好，又出白日裏那種糗事。
    陳吉祥戲謔地看他，像逗弄小貓一樣，在他耳畔廝磨：“再不過來，就把你送回去。”
    張萬春嚇得渾身一激靈，他轉身摟住陳吉祥，將頭低低埋進她的頸彎，身子一直在抖。
    “親我。”陳吉祥發話。
    張萬春抬起頭，瘦削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顫抖著將薄薄的嘴唇貼過來。
    張萬春吻地很投入，呼吸有些急促，長睫輕輕扇動。
    陳吉祥沒有閉眼，吻了一會，她將頭偏開，盯著張萬春的臉頰，若有所思：“我怎麽看著你有些眼熟，我們之間見過嗎？”
    張萬春剛剛放鬆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低下頭，眼神閃爍，不確定陳吉祥是否在當年離開京城前見過自己。
    那時他祖父張澤淵還隻是刑部尚書，自己是軍中的少年將領，在軍中磨礪，駐守在邊境。
    一年之後，祖父崛起，自己便調到京城，成為朝中最年輕的大將軍。
    陳吉祥身子往後靠了靠，審視著張萬春，搜刮腦海中的記憶。
    “你以前究竟是幹什麽的？”陳吉祥語氣放冷：“不老實說，我就讓安青打你。”
    張萬春連忙跪在床上，俯首低聲說：“奴……奴以前在軍中。”
    陳吉祥轉轉眼眸，說：“五年前的時候你在哪裏？”
    “在……在西藩邊境。”張萬春想了想回答。
    半晌，陳吉祥沒有說話，張萬春也沒敢抬頭，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空氣緊張壓抑。
    陳吉祥伸手將張萬青的手拿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看，手掌內側有一道短小的傷痕，但是很深。
    “這道傷痕是什麽時候弄得？”她問，嗓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張萬春遲疑著抬頭看著手掌，眼眸閃了閃說：“這是奴幼時弄傷的。”
    他抬眸對上陳吉祥的眼睛，竟然看到她眼中盈了淚，驚慌失措地問：“陛下，您怎麽了？”
    陳吉祥鬆開他的手，身子往後靠在床頭，壓了壓洶湧的心情，輕聲說：
    “萍水相逢，後會有期。”
    張萬春僵愣在那裏，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那時京城形勢緊張，皇後和攝政王鬧得天翻地覆，還有關隴貴族和新晉的官員之間，皇帝態度不明，京中政局風起雲湧，變幻莫測。
    祖父那時候並不站任何一邊，他城府深厚，不動聲色，伺機而動。
    “皇後的勢力不穩，眼下難以撼動關隴貴族，攝政王和皇帝之間矛盾重重。”
    張澤淵對他說：“我們家族在關隴貴族中隻是二流，此時正好借力打力，若是皇後可以給那幾個老東西一記重擊，我們就可以作為新的勢力崛起。”
    “那祖父更偏向於他們誰？”張萬春問。
    張澤淵哼笑兩聲，捋捋胡子：“說起來我倒覺得皇後很有魄力，可惜是個女人。”
    他拍拍張萬春的肩膀：“萬春，你去邊境吧，避避風頭，等時局一定你再回來。”
    於是十七歲的張萬春來到西藩邊境駐守，遠離京城的浪潮。
    那日夜晚，他獨自站在城樓上，風颯颯吹動鬥篷，遠山掛著一輪彎月。
    一個士兵跑上來稟報：“張將軍，有一行人馬要出境，有點奇怪，您去看看。”
    張萬春走下城樓，遠遠看到十幾個騎著馬，穿著黑衣服的人，還帶著不少行李，神色沉默，行色匆匆。
    士兵說：“他們說是商人，帶一些煉丹的礦物去西藩。”
    張萬春一邊瞅著他們一邊緩步走上前，一個身材消瘦的人從馬上跳下來，走到他麵前，比他矮一頭。
    那人將黑色的鬥篷帽子壓得很低，聲音是個女子：“我們和商家簽了生死狀，要今晚將這些東西送到，請將軍行個方便。”
    張萬春問：“有出境文牒嗎？”
    女子從袖子中拿出文牒遞給他。
    張萬春接過來，展開看，沒有問題，蓋著皇後的玉璽。
    他點點頭，剛想卷起來還給她，卻遲疑了一下，出境文牒應該是軍機處發，怎麽會是皇後的玉璽。
    他聽聞最近京城皇後的內閣已經被批捕，皇後本人據說要被淩遲處死。
    莫不是……
    他沒有見過皇後，他做為副將還沒有進入朝堂的資格，平日裏皇後出行他也是遠遠看到眾人簇擁。
    祖父對皇後讚歎有加，也不免讓他好奇，如果要被淩遲處死，實在是慘。
    他猶豫之間，遠處有軍士跑過來，將一封信遞給他：
    “張將軍，尚書大人的信。”
    張萬春接過軍報，展開看：皇後已經被拘捕，你擇日回京。
    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惋惜。
    他將文牒交給女子，問：“你怎麽會有皇後的批準，這個文牒一般是軍機處批。”
    女子接過文牒的時候，眼神似乎在他手掌的疤痕處停了一瞬：“這些東西是皇後送給西藩王的禮物，我們交差後還要回來複命，望將軍盡快通行。”
    張萬春有些惋惜地說：“你們去了就不用回來了，皇後已經被拘捕了，恐怕時日無多，你們回來後也會凶多吉少。”
    女子沉默了片刻：“多謝將軍。”
    張萬春抬抬手：“開城門。”
    女子招招手，後麵的人馬紛紛出城，她自己最後翻身上馬，對張萬春微微一笑：“將軍同情皇後？”
    張萬春仰頭看著馬上的女人，黑色鬥篷帽子下隱約看到一雙清涼的眸子。
    他挑唇輕笑，沒有回答女子的問題，朗聲說：
    “萍水相逢，後會有期。”
    女子彎唇，雙腿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等張萬春幾日後回到京城，祖父才告訴他，皇後發了煙霧彈，讓人以為她被拘捕了，實則出逃，還帶走了兩萬人馬和天火槍的器材。
    關隴貴族和攝政王焦頭爛額，正是他們家族崛起的契機。
    張萬春倒是沒有多想，因為那天隻有寥寥十幾個人，沒有那麽大的陣仗。
    他沒想到陳吉祥並沒有和兩萬人馬走一個路線。
    此時，張萬春百感交集：“原來是你。”
    陳吉祥點點頭，眼淚奪眶而出，她張開手臂，緊緊擁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