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茅村隱夜光, 古意韻悠長。 眾誌凝堅盾, 家園護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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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夜如潑墨宣紙,將茅山渦的青瓦土牆洇染成深淺不一的黛色。銀河垂落的碎銀穿透棉絮般的雲層,在老槐樹虯結的枝椏間織就蛛網似的微光,這棵見證過四十三代炊煙的古樹,此刻正用影子在地麵臨摹歲月的甲骨文。
我踏著月光的碎銀,黑袍翻湧如無風自動的潮水,兜帽陰影裏的麵容融於夜色,唯有指尖流轉的幽藍微光泄露行蹤。當我的靴底碾過村口最後一片枯葉時,此起彼伏的聲響突然凝固 —— 鐵匠鋪的淬火聲戛然而止,木勺刮過鍋底的沙沙聲也遁入寂靜,唯有簷下的燈籠在穿堂風裏輕輕搖晃,將滿街浮動的人影晃成搖曳的皮影。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孩童清亮的嗓音:"快看!是故事裏的夜行者嗎?" 十二雙眼睛在月光下亮如星辰,他們攥著衣角的手微微發抖,既害怕又期待地往前蹭了半步。成年人們則形成半透明的人牆,鋤頭把在掌心壓出青白的痕,主婦們圍裙上的麵還沒來得及拍掉,就這麽帶著麵粉的指紋,在胸前劃出古老的守護手勢。
"群山的子嗣啊..." 我開口時,喉間震動出沉鬱的低頻,驚飛了槐樹上的宿鳥,"你們的脊背如老槐樹般倔強,汗水在田壟刻下的詩行,連山神都要低頭讀三巡。但聽好了 ——" 我轉身指向黑黢黢的山林,那裏有磷火般的光點時明時滅,"當第一片秋葉染上血斑,當井水泛起鐵鏽的腥甜,被封印在岩層裏的低語,就要掙斷最後一根鎖鏈。"
人群中響起抽氣聲。張嬸手裏的油燈劇烈搖晃,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投下驚恐的光斑。虎娃忽然抱住母親的腿,小聲啜泣起來。我的話像一枚灼熱的鐵釺,在每個胸膛烙下不可忽視的印記。
"可記住了!" 我猛地提高聲音,黑袍在旋風中獵獵作響,"那不是詛咒,是大地的考題。能捧著敬畏耕作的人,才能接住自然的饋贈;敢與山靈對話的人,方配執起守護的權杖。" 話音未落,我已化作月光裏的青煙,隻餘一片槐樹葉輕輕落在老村長掌心,葉脈間隱約有熒光遊走,像極了山脈的脈絡。
老村長用拇指摩挲著那片葉子,忽然挺直了佝僂的背,拐杖重重敲擊青石板:"老輩人說過,山有山規,人有人道。明早起,各家把獵槍擦幹淨收進倉房,再去後山頂給山神爺上柱香..." 他的聲音被夜風扯碎,卻在每個村民眼裏點燃了火苗。有人握緊了腰間的柴刀,有人摸向鬢角的白發,而虎娃不知何時停止了哭泣,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持劍的勇士。
三日後的村民大會開得格外熱烈。陽光在老槐樹冠織就金箔般的穹頂,我站在石磨旁,看著手裏的法律手冊被傳來傳去,紙頁間夾著的野菊花簌簌掉落。"按這上麵說的,咱們得先去鎮上備案..." 會計老趙推了推老花鏡,指尖劃過《環境保護法》的條款,"再把山林的衛星圖標清楚,圈出那片古鬆林..."
"我申請當普法宣傳員!" 高中生小琴舉起手機,屏幕上是她剛注冊的短視頻賬號,"我要拍咱們怎麽用草木灰給果樹驅蟲,讓外頭看看什麽叫可持續發展。" 她的馬尾辮掃過宣傳欄,那裏剛貼上用毛筆寫的 "護山公約",墨跡未幹處落著一隻花蝴蝶。
當開發商的越野車碾過村口新立的 "生態保護區" 界碑時,車載 gps 正反複提醒 "前方道路禁止通行"。為首的墨鏡男搖下車窗,迎麵對上的是手持法律文書的老村長,身後站著戴紅袖章的巡邏隊,最前排的虎娃居然舉著直播用的補光燈,鏡頭正對著他們車牌。
"根據《自然保護區條例》第十八條..." 老趙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驚飛了溪邊的白鷺。墨鏡男的臉色由青轉白,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無人機的嗡鳴 —— 小琴正操控著她用獎學金買的設備,在半空拍攝整個對峙場景。
如今的茅山渦,夜晚的星空格外澄明。巡邏隊員的迷彩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們背著的不再是獵槍,而是水質檢測儀和紅外相機。老槐樹的樹洞裏,存放著最新的土壤檢測報告,旁邊是村民們用山核桃串成的風鈴,每當山風掠過,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人與自然對話的新語言。
在村史館的牆上,新掛了一幅油畫:穿黑袍的夜行者站在山巔,腳下是耕牛犁出的金色田壟,遠處的風電葉片在雲海中旋轉。畫的右下角,用金字寫著虎娃的作文標題:《當古老村落學會用法律與星光對話》。
山霧又起時,有人看見老槐樹下閃過一片黑袍的暗影。但當他們奔過去時,隻發現一片沾著露水的葉子,葉脈間的熒光輕輕跳動,像一個永遠不會褪色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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