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淮從劇團回來心裏就在琢磨數控機床的事兒，如今胡廠長來了，自然就要聊起這個話題，也談到了幾項目前國內技術不可達成的設想。
    胡廠長一聽到他提及的那幾個東西，一開始還沒在意。
    直到和宋燕淮細聊了一會兒，了解了那幾個東西的用途後，這位廠長瞬間眼神一凝，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形，連這一桌好酒好菜都顧不上吃了：
    “你剛剛說啥？那幾個玩意兒，你都能設計出完整圖紙？你確定？”
    宋燕淮點了點頭，實話實說：
    “光設計圖紙沒用，沒有聯動機床，零部件精度達不到要求的話，這玩意兒根本就造不出來！”
    胡廠長快要被這小子給氣死了：
    “你這死孩子，是不是榆木腦袋啊你！”
    “甭管有沒有那技術，能不能造不造得出來，你先給我把圖紙畫出來再說！
    “造不出來那是你該煩惱的事情嗎？又不是讓你進車間去手搓！
    “工業部有那麽多領導呢，還有那麽多兄弟單位呢，你當人家都是吃幹飯的？
    “真要是你畫的那玩意兒值得研發和生產，自然有人來想辦法！哪兒用得著你來操這閑心？！”
    宋燕淮愣了一下，旋即就忍不住撓了撓頭，咧開嘴傻笑起來。
    他被胡廠長這幾句話給罵醒了，好似揮開了重重迷霧，整個人忽然豁然開朗。
    想想也對，他之前確實是犯傻了，老是擔心工業技術達不到要求，然後就擱那兒唉聲歎氣庸人自擾。
    殊不知國家這麽大一個機器要運轉，靠的是眾人抱薪，而不是任何的個人英雄主義。
    單靠他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杯水車薪，可他隻需要提供思路設想，就會有數以萬計的高精尖端人才來充當智囊團。
    怎麽讓那些技術實現平穩落地，多的是人來苦惱傷神，也多的是人來籌謀劃策！
    想明白了後，宋燕淮趕忙給胡廠長敬了一杯酒：
    “您批評得對，得虧您提醒，不然我就鑽進這個牛角尖出不來了！
    “圖紙我這段時間會盡快畫出來，到時候先交給您過目！”
    胡新誠立馬高興地端起那酒杯就一飲而盡。
    他如今對宋燕淮各方麵都相當滿意。
    尤其是下午剛得知宋家很可能平反，連這唯一一個他之前擔心會引起麻煩的成分問題，都將不再是困擾。
    這小子不僅在機械維修和設計方麵有極強的天賦和能力，還沒有那些優秀工程師們心高氣傲難伺候的臭毛病。
    自打進了機械廠後，隔三差五的就要拿出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金點子，做出來的產品每一個都受到了市場的極大歡迎和認可。
    這直接導致，工程設計部那些原先得過且過混日子的那幫老油條們，如今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卯足了勁兒要設計更實用的新東西，生怕被這個新來的小子給比下去了。
    這種鯰魚效應造成的良性競爭，絕對是胡新誠樂見其成的。
    要不說還是得多招年輕人呢，年輕人頭腦靈活幹勁十足，帶來的旺盛生命力，可不是那些戳一下才肯動一下的老油條們能比的。
    這讓胡新誠越發對自己當初把宋燕淮招攬進廠的決定感到得意和慶幸。
    幸虧他當初有先見之明，趁著宋燕淮遇到困難之際“趁火打劫”，把這小子給哄騙到手了。
    不然以這小子的維修技術，光靠他在農機局修蘇式拖拉機的那一手絕活，如今也絕對已經在圈子裏嶄露頭角了。
    真要是這樣，他現在一定正為如何搶下這個人才而焦頭爛額中。
    不光是要和其他兄弟單位打得頭破血流，甚至可能還得開出比之前高數倍的待遇，才有可能讓這小子鬆口。
    推杯換盞間，一頓飯不知不覺就吃完了。
    謝過主人招待後，客人們也不久留，相繼告辭離開。
    不過，讓宋燕淮沒想到的是，都臨出門了，白老太太卻忽然又叫住了他。
    宋燕淮頓覺詫異，懷疑這老太太是不是叫錯人了，下意識朝著圓音看去。
    沒想到老太太卻再次重複道：
    “沒有錯，就是叫你呢，宋家小子，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看老太太表情嚴肅鄭重，宋燕淮心下不由得一緊。
    他以為這老太太也跟陳家那三個嶽舅一樣，要以圓音的娘家人身份來敲打警告他幾句。
    這讓宋燕淮實在是哭笑不得。
    但這老太太是圓音爺爺的同門師姐，算下來確實是他的長輩，老人家喊他過去，他還不敢不從。
    他隻好老老實實走上前去準備聽訓。
    結果下一秒，老太太的話，卻讓宋燕淮愣住了。
    “剛剛我吃飯那會兒，聽你跟那位胡廠長聊的那個數控機床，這項技術對國家工業的發展很重要嗎？
    “如果我這邊能給你們弄到初代機，你們要不要？”
    宋燕淮猛地一下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白老太太。
    這可是冷戰期，以大洋彼岸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與社會主義陣營的經濟對抗和技術封鎖可不是假的！
    要弄到那邊的高尖端設備，哪怕隻是淘汰下來的初代產品，也絕對困難重重。
    “不用懷疑我這話的真實性，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當年下南洋之前，得益於守卿給的很多投資建議，我家這幾十年陸陸續續在歐洲美洲涉獵了非常多的產業，賺到了外人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
    “大洋彼岸的汽車、航空等高端領域，都有我家的投資占股。
    “最先進的高尖端設備偷渡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搞到一兩台淘汰下來的初代機，還是能想出辦法來的！”
    說到這兒，老太太目光就落在不遠處站著的圓音身上，眼神裏流露出濃烈的懷念和痛惜：
    “她爺爺當年肯為了革命義無反顧，哪怕付出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相比之下，我這個當師姐的卻隻顧著安穩享樂，一輩子活得如此懦弱窩囊，實在是羞愧汗顏。
    “所以趁著我還有幾年好活，她爺爺當年在南洋未能做完的事，就由我來接棒吧！
    “不敢說做到像謝守卿那樣傾盡所有，但隻要這邊有需要，我白家絕對不會逃避推諉，願意貢獻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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