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都十來年沒見了，我還以為你要在大西北待一輩子呢，想不到咱們還能在京城再聚。
    “你小子今年還不到四十吧，這軍銜就跟坐火箭似的，都已經當上大校了！”
    胡新誠坐在茶樓裏，一邊斟茶，一邊忍不住感慨萬千，
    “你這是回來休假探親，還是準備在京市長住？”
    宋燕淮收斂了身上的氣勢，笑道：
    “西北那邊帶隊研發的重點項目暫時告一段落，估計接下來會在京市休整幾個月。”
    胡新誠也知道他的情況，不該問的絕不會多嘴過問半句。
    他和宋燕淮聊得多的，是目前大部分國營廠的現狀，民間資本和外資參與的改組改革，還有紅星機械廠的發展前景和困境。
    不過胡新誠如今也已經退休了，沒有了當年的心氣和幹勁。
    感覺改開政策過去才多久，就又迎來了國企改製的浪潮，他們這些前浪，確實也是時候退出時代舞台，把機會讓給這些後起之秀了。
    “老咯，時代發展的步伐太快，我們這些老家夥已經跟不上節奏了。”
    說到這兒，胡新誠就忍不住瞥了包間外杵著的倆警衛員一眼，笑問起了宋燕淮的個人狀況，
    “你一個人回來的？沒帶家屬？別告訴我這些年你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啊！”
    宋燕淮沒有接這個話茬。
    胡新誠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還單著。
    他忍不住長歎了一聲，識趣地岔開了話題：
    “既然回來了，改天上我家裏去坐坐。
    “你吳姨這些年老是念叨你，擔心你在大西北過得不好，我們又聯係不上你，想給你寄點東西都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捎過去。”
    宋燕淮便問起了吳琳的近況。
    “她啊，自打退休就一門心思撲在了養花上，跟著圓音那姑娘隔三差五就往外麵跑，到處去尋那些名貴稀有花卉。”
    怕宋燕淮時隔這麽多年早不記得圓音是誰了，忙補充說明道，
    “圓音你還記得吧？就是當年在東方飯店，你救下的那個被人下藥的姑娘。”
    宋燕淮端茶杯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頷首：
    “還記得。”
    他其實已經有很多年沒想起過這個人了。
    可如今驟然聽到胡廠長提及這個名字，那個光頭小尼姑的模樣，居然又再一次從他那深埋的記憶裏翻湧而出，強勢而霸道地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
    明明骨瘦如柴，麵容稚嫩，看上去是那麽平平無奇毫不起眼。
    可她就隻是那麽俏生生地站在廢品站門口，就讓他有如春風拂麵；
    被那雙如繁星般明亮閃爍的大眼睛注視著，他就說不出的歡喜雀躍。
    這讓宋燕淮的眼神都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起來。
    胡新誠沒察覺到宋燕淮的異樣，還在那兒樂嗬嗬地介紹：
    “那姑娘如今可了不得，在市區開了家花店，還在郊區專門承包了個花卉種植基地。
    “她那基地裏的花卉種得簡直堪稱一絕，不光京市這邊圈子裏的那些花卉發燒友們爭相光顧，就連好些國字打頭的單位，每逢大型活動，都會去找她訂花。
    “早幾年，市麵上蘭花炒得最火熱的時候，好些人看到商機都跟風投資。
    “那丫頭察覺到苗頭不對，直接撇下了國內市場，把她的蘭花轉銷到霓虹去了。
    “後來這場騙局被揭穿，蘭花價格徹底崩盤，暴跌到白菜價都沒人要。
    “好多人砸鍋賣鐵傾家蕩產換來的蘭花就這樣硬生生砸在了手裏，虧得底褲都不剩。
    “就這丫頭手裏掌握了好幾條海外銷售渠道，出口訂單供不應求，甚至還有國外的花卉商人專門來尋求合作，想要得到她的種植技術支持。”
    宋燕淮麵上看上去很平靜，仿佛隻是從胡新誠的口中聽到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兒。
    可等到從茶樓裏出來後，一坐上軍車，他就立馬吩咐司機去一趟煙袋胡同。
    直到真正再次走進那條胡同，看著早已經斑駁的牆麵，近乎半荒廢的廢品站，還有那些從身邊走過的麵容陌生到叫不出名字的住戶，他又猛地醒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幹了一件十分可笑的蠢事兒。
    十多年過去，國營廢品站都已經在取締邊緣，老舊的大雜院住戶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想要見的那個人，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麽可能還住在這個地方？
    悵然若失地回到車上，理智告訴他，他接下來應該做的，就是把那個瘦津津的小尼姑從他腦子裏徹底甩出去。
    然後讓司機送自己回家，按照平時的作息習慣，該幹嘛幹嘛，讓一切都回歸到正常軌道上，就當這煙袋胡同，他從來沒來過。
    可下一秒，他卻再次做出了不合常理的舉動，讓司機開著車滿城跑，跟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鑽，試圖找到胡新誠口中提到的那家花店的所在地。
    鮮少看到冷靜聰慧的首長像這樣行為失控沒有章法，最後就連身邊跟著的倆警衛員都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詢問：
    “首長，您到底是要找花還是找人，要不我們來幫您找？”
    就連宋燕淮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麽他要如此迫切地找到那家花店。
    可當真的來到了這家名叫“花韻”的花店門口，看著那個熟悉的纖弱身影正站在一盆綠植前俯身細嗅著花香。
    哪怕時隔十多年，他的心跳還是比他先一步認出了她。
    就好像是刺破虛空的箭矢，將他那枯寂冰封多年的壁壘穿破。
    那個沉睡多年的靈魂重新被喚醒，心髒重新開始跳動狂歡，空虛的軀殼頃刻間被填得滿滿的。
    無法形容那一刻是什麽感覺。
    但聰慧如宋燕淮，怎麽可能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呢？
    他以為經過時間的洗禮沉澱，自己早已經將這個人忘諸腦後。
    可眼下身體裏瘋狂飆升的腎上腺素，讓他的冷靜理智矜持體麵統統失效。
    去他媽的智者不入愛河，再怎麽嘴硬如鐵，騙得過全世界，卻根本騙不過他此刻加速的心跳和發燙的耳朵！
    不遠處的那個如蘭倩影，就是點燃他的火苗引信，是激發他渴望的魔法開關！
    這根本不是什麽頭腦發熱，而是身體在替他告白和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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