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邁巴赫往校門口一停，原本還在各忙各的三人就齊刷刷地投來視線。
    駱俞寧慢條斯理地把快要燃盡的煙頭扔到地上撚滅，錚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劃出半道焦黑。
    他今天穿了件靛青色絲質襯衫，領口兩顆紐扣散著，露出鎖骨處的幾道傷疤，平添幾分粗獷。
    車門打開，裴允的胳膊搭在車門上，冷冷地望著不遠處的駱俞寧。
    “喲，裴總！”駱俞寧姿態慵懶地打招呼，“好巧啊。”
    裴允的唇角扯出一絲冷笑——巧你爹！
    他歪頭掃了一眼學校的方向，眼尾揚起譏誚的弧度，“駱總這是又打算資助學生啊？”
    駱俞寧臉上的笑意不減，當即衝著駱十七勾了勾手，“十七，過來。”
    駱十七倒是也聽話，跟林實說到一半就立馬扭頭跑了過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像柄裁紙刀劃開凝滯的空氣，“駱哥，咋了？”
    駱俞寧笑嗬嗬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然後掰著他的臉去看裴允，“來，叫叔叔。”
    “叔叔好。”
    裴允冷哼了一聲，沒應。
    駱俞寧緊接著又掰著駱十七的腦袋去看不遠處的林殷殷，“來，叫姐姐。”
    駱十七咧嘴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姐姐！”
    裴允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他不由得磨了磨牙，哪裏能不懂駱俞寧的心思。
    麵前這少年一看就是十七八的半大小子，喊自己叔叔，卻喊林殷殷姐姐……
    這完全是差輩兒了！
    駱俞寧這狗東西就是故意的！
    林殷殷沒搭理那邊的劍拔弩張，滿臉關切地看向林實。
    “怎麽樣？在學校還適應嗎？跟老師同學相處得還行嗎？”
    林實麵無表情，點了點頭，“還行。”
    而這會兒駱十七又跑了回來，一把摟住林實的肩膀，毫不留麵子地拆台，“還行個屁！這家夥簡直就是個大學渣，比我還渣，這次月考摸底，他全年級倒數第一。”
    “我都懷疑他以前沒上過學。”駱十七撇了撇嘴，默默吐槽。
    林殷殷：“……”
    懷疑得很好，下次別懷疑了。
    林實掃了他一眼，皺著眉捏著駱十七的手指將他的胳膊甩了下來，“下次我會考好。”
    “切！”駱十七嗤之以鼻，“你要是能考好，我喊你一聲爹！”
    林實不禁皺眉，“我才不要你這麽大的兒子。”
    “……”尼瑪！
    ——占小爺便宜！
    看著林實一句話把駱十七氣得炸毛，林殷殷在一旁勾唇偷笑。
    她發現自己把林實送來上學是對的，至少林實的身上終於有了屬於少年人的活力。
    他有了自己的朋友，也越來越像一個少年。
    華燈初上。
    黑色邁巴赫在柏油路上疾馳。
    裴允單手搭著方向盤，後視鏡裏映出林殷殷給林實整理校服領口的側影。
    少年想要躲開，被她捏著下巴固定住動作。
    "那小子自己沒手嗎？都多大了？“裴允忽然開口，”讓他自己弄。"
    林殷殷下意識地抬眸，透過後視鏡對上男人幽亮暗沉的目光。
    “姐姐，我自己來。”
    林殷殷這才鬆開了手，讓林實自己弄。
    林實整理好領口，幽黑的瞳孔看向後視鏡，正好對上了男人的目光。
    幾秒鍾後，兩人各自收回視線，車廂裏的氣壓好像都沉了些。
    很快，車子停在五星級酒店門口。
    一進大廳，就看見酒店水晶吊燈在穹頂流轉著碎金般的光暈。
    金碧輝煌。
    裴允顯然是經常過來，甚至還有自己的包廂。
    沒過一會兒，琳琅滿目的菜品便擺滿了桌子。
    裴允簡單地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慢悠悠地倚在靠背上，摸出根煙點上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目光卻在對麵兩人身上逡巡。
    林殷殷正將鬆露鵝肝舀到林實的盤子裏，“這個要配麵包片吃，你嚐一嚐。"
    少年垂眸盯著手裏的銀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嗯。”
    "看不出來，林秘書還挺會照顧小孩兒……”裴允的嘴唇略薄，咬著煙說話的時候，喉結上下滑動，特別性感，“不如咱們也生一個？"
    林殷殷：“……”
    林實抿著唇看向裴允，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潮氣，握著銀叉的手指也跟著緊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朝裴允扔過去。
    裴允捏著煙，指間亮著一抹猩紅，似笑非笑，毫不在意地看向林實，”小朋友，要不要給你點份兒童套餐？"
    銀叉磕在盤子裏發出脆響。
    林殷殷一看這架勢，生怕兩人打起來。
    “裴允！”
    連名帶姓地稱呼。
    他還沒聽過幾次，覺得新鮮，隻覺得自己的名字從這小丫頭嘴裏喊出來……
    特別帶勁。
    下次在床上的時候讓她再喊兩聲。
    “我吃飽了，你們兩個慢慢吃。”
    裴允起身，沒再跟一個半大的小子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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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讓許繼去查過，知道林殷殷的父母在兩姐弟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兩人相依為命，直到十年前，一場洪災，林實落水失蹤。
    那天林實留下的血，他也讓許繼查過，跟林殷殷沒有血緣關係……
    也就是說，林殷殷並不是她父母的孩子。
    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們收養了她。
    他後來也讓許繼去查過林殷殷的養父母和林染的關係，可是，卻什麽線索都沒有，隨著兩人的身亡，這事兒就更成了懸案。
    裴允出去後，包廂裏便隻剩下了林殷殷和林實，兩人吃得倒是也舒心自在。
    等到吃了差不多了，林殷殷這才打算跟林實起身出去。
    “姐姐，那個人對你好嗎？”
    林殷殷抬眼看向林實，少年漆黑的瞳孔裏映著水晶燈光，像是壓著的隱忍碎成了光。
    她知道裴允的所作所為在平常人眼裏實在算不上一個好老公，更別說是‘好姐夫’了。
    林實肯定是以為自己受了委屈。
    “嗯，他對我很好，你別多想。”
    林實垂下眼眸，沒再說話。
    空氣似是突然凝滯，直到駱十七的視頻邀請鈴聲打破僵局。
    林實掃了一眼，麵無表情地掛斷。
    幾秒鍾之後，林殷殷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依舊是駱十七打過來的。
    視頻通話剛一接起，駱十七鬧騰的嗓音就傳了過來，“林實，你小子敢掛我視頻，信不信我黑了你的手機！”
    林殷殷笑了笑，“怎麽了？找林實有事嗎？”
    駱十七這才想起來自己視頻的目的，當即舉著試卷眉飛色舞道，“我拿錯了林實的數學卷子，殷殷姐，快看，九分！林實他就考了個個位數，哈哈哈……”
    “老班說他建校以來……”
    還沒等他說完，林實已經眼疾手快地在屏幕上點了掛斷。
    林殷殷下意識地扭頭看他。
    “我下次肯定能考好。”少年的臉上依舊是沒什麽表情，隻是，臉色有些微微泛紅，隱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懊惱。
    “我相信你。”林殷殷點頭，笑得眉眼彎彎。
    林實的視線在她臉上定格兩秒，隨即移開目光，“嗯。”
    很快，姐弟兩人出了包廂，卻沒見裴允的人影。
    正往外走著，遠遠地看見裴允被幾個衣著不凡的男人圍著說話，應該是碰見了熟人。
    林殷殷正尋思著是要在這兒等他，還是去停車場等的時候，胳膊突然被林實碰了一下，“姐姐，有人在拍我們。”
    偷拍？
    她下意識地循著林實的視線看過去，可還沒等找到人，就嗅到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
    緊接著，一個花襯衫男人踉蹌著眼見著就要撞上她的肩膀。
    林實眉頭緊皺地拉著林殷殷的手腕往旁邊一閃，那花襯衫一個猝不及防，腳底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喲，小美人……”
    幾個三四十歲的男人酒氣熏天，顯然是喝得不少，色眯眯的眼神一個勁兒地往林殷殷腰臀處瞄。
    那花襯衫一雙肥手就要摸向纖腰，“要不要陪哥哥們喝一杯？”
    林殷殷冷著臉‘啪’地一下拍開鹹豬手，“你幹什麽？”
    “小娘們裝什麽......"
    話音未落，花襯衫的頭發就被抓住，猛地朝著一旁的大理石雕花欄杆撞去。
    ‘砰’的一聲，鮮血直流！
    林實冷著臉看向眾人，眸底黑潮湧動。
    “小畜生！找死！”醉漢的同夥抄起酒瓶撲來。
    林實旋身後撤，抬腿橫掃，幾人便狼狽地趴在地上呻吟。
    而下一秒，球鞋狠狠地碾在花襯衫的手腕上，骨骼斷裂聲與哀嚎同時炸開！
    這會兒，酒店經理和保安們已經蜂擁而至。
    裴允顯然也留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快步上前，握住林殷殷的手，“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是他們想對我動手動腳，林實才出手教訓他們的……”
    裴允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裴先生，真不好意思……”酒店經理一過來就看見裴允陰沉著一張臉，頓時冷汗直流，低頭哈腰地道歉。
    “您放心，我們肯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給裴先生和您的朋友一個交代。”
    眼見著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裴允瞥了一眼許繼，“你留下來處理。”
    “是，小裴總。”
    “我們走。”裴允拉著林殷殷的手往外走，林實則是沉著臉跟著後麵。
    他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眸，銳利的眼神像是要刺破空氣——
    而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黑衣人的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手裏則是握著長焦攝像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確定林實等人離開，他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快速地取出內存卡插入手機。
    照片傳輸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國外的一座豪華莊園的客廳亮起屏幕。
    一位穿唐裝的老者垂眸看著畫麵中少年淩厲的眉眼，翡翠扳指在紅木桌案叩出沉悶的回響。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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