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扁舟破雲而下，越往南行，空氣中凜冽的寒意便褪去幾分。下方蒼茫的山脈漸漸染上翠色，枯黃的草甸被鬱鬱蔥蔥的叢林取代，連吹拂而來的風都帶著草木清香。
    “哇！終於又看到茂密的叢林了！”
    小青霄半個身子都探出船舷，小手指著下方連綿起伏的山巒。
    那些蒼翠的峰巒間，飛瀑如銀練垂落，驚起一群五彩斑斕的靈鳥。
    扁舟懸停在南陵都城上空，林青雙目微闔，神識如流水般鋪展開來。
    城中萬千生靈的脈動盡數映照心間，販夫走卒的吆喝、茶樓說書的驚堂木、深宅嬰兒的啼哭……最終精準鎖定東南角那座香火鼎盛的廟宇。
    在他神識進入廟宇那一刻，隻見廟中那尊慈眉善目的神像，瞬間泛起微光。
    神像手持的藥瓶，一縷青煙嫋嫋升起，於虛空中凝結成一道身影，滿頭白發如雪，皺紋裏盛著千年風霜。
    老者拄著虯龍杖踏空而來，每步落下都有草藥虛影綻放。
    他在扁舟三丈外停駐，寬大的褐色法袍上繡著百草紋樣，衣袂翻飛間藥香浮動。
    “在下秦公。”老者拱手時，腕間一串朱砂念珠叮咚作響。
    他慈和的目光掃過三人，最終落在那襲青衫上：“閣下可是林青道友？”
    林青回以一禮，“正是在下。”
    秦公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這幾日北域野神圈早傳遍了，有位新晉的野神連挑數十位野神，卻從不趕盡殺絕。有人猜他是上界貶謫的靈君，也有人傳他是某位正神的曆劫之身。
    原想試試深淺……
    但觀林青周身那看似平和、實則深不可測的氣息，當即打消了切磋的念頭。
    “道友遠來辛苦。”秦公笑著讓開雲路，虯龍杖指向下方廟宇，“老朽備了南陵特有的靈茶，不知可否賞光？”
    林青袖袍輕拂，婉拒道：“秦公客氣了。”
    青玉扁舟的靈光在他周身流轉，映得眉目如畫，“在下此次前來，是想同秦公切磋一番。”
    “切磋倒不必了。”
    秦公朗聲一笑，布滿皺紋的手掌在虛空中一翻，霞光閃過，一卷泛著檀香的玉簡輿圖憑空浮現。
    他枯瘦的指尖輕點，輿圖便如流水般鋪展至林青麵前。
    “唰——”
    輿圖完全展開的刹那，南陵諸國的山川地貌盡數顯現。墨線勾勒的疆界間，有淡淡香火願力流轉。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條金線，將整個南陵一分為二。
    左側囊括八國沃土，右側僅餘一隅之地。
    白玄風劍眉微挑，他注意到那金線走勢極為考究。
    讓出的八國恰好包含三條靈脈交匯處，而秦公保留的彈丸之地，卻是南陵靈氣最稀薄之所。
    這位當真是豪氣！
    林青鄭重拱手：“秦公高義，林某銘記。”
    他指尖在輿圖上劃過，一道青芒順著金線遊走，“往後若有需要林某之處，盡管說便是。”
    “哈哈哈，好說！好說！”
    秦公笑得白須亂顫，手中虯龍杖突然化作流光沒入輿圖。
    整張玉簡劇烈震顫，八國疆域上的所有神廟印記盡數消融，隻餘下一隅之地。
    接下來的日子，三人一路‘挑戰’，許是林青的名聲在北域的野神圈打開，但凡他所到之處，每一位野神都會拱手相讓，且每一位都很自覺的讓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疆土，還都是最好的地段。
    這種自覺讓林青收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玉扁舟劃過雲層，舟尾拖曳的靈光在蒼穹留下長長的痕跡。
    小青霄趴在船舷邊，小手托著腮幫子，兩條小短腿百無聊賴地晃蕩著。
    “先生，前麵就是北域最後一處疆域了。”
    隻要將此地收複了，北域之行也將結束。
    千裏之外，赤霞洞府內。
    莊孝公正在自己洞府內來回踱步，玉質地麵踏得咚咚作響。
    這位素來穩重的野神此刻滿麵焦躁，腰間懸掛的玉佩隨著他的步伐叮當碰撞。
    “你且放心，”石桌旁的黑袍老者啜著茶湯，“那林青既收遍了北域，斷不會獨獨繞過此處。”
    莊孝公卻沒有他那般樂觀，“你不懂，我就怕，怕他知曉了，不會過來摻和此事。”
    “應當不會！我瞧著他那架勢，似乎要收割所有人的地盤。”
    “可你瞧瞧看，周圍的都被收割了，唯獨不來我這兒。莫不是他已經聽說了，我這地界有一個‘祖宗’在這裏為非作歹，故而不敢前來？”
    畢竟，那可是帝君的女兒！
    對方要折磨武國百姓，他一個小小的野神，卻無能為力。
    日日聽得那些人的哀嚎，作為他們的守護神，莊孝公既恨自己的無能，又恨帝君之女的狠毒。
    正焦躁不安的莊孝公，身形驟然一滯，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他來了！”
    黑袍老者撫須而笑，“如何？可是被我說中了。”
    餘音還在洞府內回蕩，茶盞中的漣漪亦還未平息，兩人的身影已化作流光消失在洞府內。
    “唰——”
    虛空泛起波紋，二人瞬息間出現在青玉扁舟前三丈處。
    “在下莊孝公，久聞林道友大名。”他深深作揖，“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
    黑袍老者手中拂塵輕擺，“老朽玉簫子，見過三位道友。”
    林青還禮，“二位道友客氣了。”
    不等林青開口提出切磋之事，莊孝公先一步提及此事。
    “林道友此次前來是為了香火之地吧？”
    見林青點頭，莊孝公深吸一口氣，“我願意讓出我所有的香火之地。”
    此言一出，白玄風眉頭微皺，小青霄一臉訝然。
    林青挑眉，這是北域之行以來，第一次有野神願意讓出全部疆土。
    要知道，失去所有香火之力的維係，神體必將消散於天地之間。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莊孝公不必如此。”林青目光如炬，“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
    言下之意，若是有意設局，後果自負。
    莊孝公是聰明人，倒沒想著隱瞞，畢竟此事隻要用心調查，必是瞞不住。
    他直接和盤托出，“實不相瞞，實在是在下所守護的疆域內，有一皇朝正遭受無間煉獄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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