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很大，算是省內最大的市。
    張碩的老家，海東縣，又是江州最偏僻的幾個縣區之一。
    雖然近兩年發展還行，但高鐵什麽的都沒通，回去不僅要坐火車，還得轉村裏的公車，來來回回得三四個小時，路都不好走。
    讀警校的時候，他暑假都用來打工，隻有寒假才回去過年。
    最後一年寒暑假都沒回家，是因為畢業集訓、考試，他想有個好名次，方便以後進司法係統。
    加上臭老頭子，又是那種低不下頭的脾氣，每回過年都要跟他吵架。
    算一算日子，也有快一年沒回過家了。
    自個從警校畢業的事，還沒想好怎麽跟家裏說。
    上回打電話，是五個月之前，他過生日的時間。
    親媽怕自己沒衣服穿，硬是給他打了五百塊錢，讓他買幾件好看的衣服。
    在外遊子，哪個不怕家中急電？
    張碩的心，一下就吊起來了。
    趕緊按下接通：
    “喂，老家夥，家裏出事了？”
    老家夥，他從小就這麽叫。
    電話那頭，沒有唉聲歎氣，反而是那熟悉的吼聲：
    “你個臭小子，一天天的就惦記著家裏出事！沒事還不能給你打電話了，你狗日的是市長還是省長？”
    張碩立馬鬆了口氣，這不像有事的樣子，便笑嗬嗬說道：
    “你這話說的，我也正想給您老人家打電話，報個喜訊，我啊，進係統工作了。”
    “再有一個月，就是正式編了。”
    “您老想不想知道我去哪個係統了？保證嚇你一跳。”
    故意賣了個關子，本以為會得到老頭子的好奇，對方卻不鹹不淡道：
    “哦，不就是省監獄？充其量也就是個管著盲流子的小獄警，你有什麽好能耐的？”
    “老子還以為你去了公檢法，以後幹大了，一句話就能把老子欠的賬給平了。”
    嗯？？
    老頭子的話倒是沒打擊到他，他從小都習慣了。
    隻是他好奇，自己在監獄裏工作的事，老頭子是怎麽知道的？
    他不記得自己跟老家那邊的誰透露過啊！
    張碩忍不住問出了疑惑。
    老頭子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像是在低聲細語說什麽，隨後張碩就聽到手機傳來了摩擦聲，緊跟著便傳來一道動聽的聲音：
    “喂？小碩，是我啊，表嫂。”
    表嫂？
    張碩那張帶著笑意的臉，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本身他跟張啟明，就算是遠房表親。
    表嫂跟他家，說到底是八竿子打不著。
    能接老頭子的電話，那不就意味著，表嫂現在就在自己家裏？
    去幹什麽？
    動動腦子都知道。
    不會有什麽好事！
    “嫂子，你去我家也不給我打個招呼，我怎麽好叫家裏人招待你啊，要沒什麽事的話，來找我談就行，我家老頭子年紀大了，管不了事。”
    張碩皮笑肉不笑，語氣卻帶著一抹惱火。
    電話對麵的方靜，同樣是人精，當然聽得出來，這裏麵帶著張碩的火氣。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反駁，而是輕聲笑道：
    “小碩，嫂子不是給你說過麽？這趟來家裏，是你表哥的想法，你爸前些日子住了院，動手術切了一段腸子，現在還是康複期，所以派嫂子過來慰問慰問。”
    住院，切腸子？
    張碩心頭的火氣，當場就滅了一半。
    老爹在旁邊，這事兒不可能是假的，更不可能是現編的。
    以他對老爹的了解，十有八九是故意瞞著自己，不想讓自己擔心。
    表嫂用這個理由過去，沒問題。
    但他敢肯定，不是張啟明的安排。
    兩人現在都鬧僵了，有這個可能麽？
    顯然沒有。
    所以表嫂過去，一定帶著目的。
    “讓老家夥接電話，我問問他怎麽回事。”
    張碩還是更擔心父親的毛病。
    表嫂卻接著道：
    “他老人家沒跟你說，是怕你擔心，昨天我過來，幫他把欠下來的醫藥費交了，又帶他去做了個全身檢查，沒啥毛病，你不用擔心。”
    這是跟自己邀功呢。
    張碩無奈道：
    “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也知道你沒那麽好心，讓我爸接電話吧，我跟他聊聊，然後咱們再通個電話。”
    表嫂哎了兩聲，就把電話遞了回去。
    “你個臭小子，對你嫂子尊重點！她是遠親，能來幫咱們家，那是咱們家的榮幸……”
    老頭子訓斥了兩句，張碩嗯嗯稱是，而後就問了具體情況。
    腸梗阻，腸壞死了一段，給切了。
    從老家夥嘴裏說出來，跟吃了頓飯、撒了泡尿沒區別。
    但張碩聽的卻是心裏難受，他哪裏不知道家裏的情況，欠了外債不說，平常有個什麽小病什麽的，都是靠忍。
    忍不住了，買點藥吃，吃了藥再繼續忍。
    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去醫院。
    問，就是怕花錢，動不動檢個查就上千塊。
    這次動的還是個大手術，多半是拖到了沒法拖的時候，才去醫院切了腸子。
    錢倒是小事，那疼，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張碩壓不住心裏的氣，但也知道自己罵不過老頭子，替許夢潔借錢的事隻能放一放了，幹脆問老頭子，表嫂過來還有沒有別的事。
    老頭子說沒了，本來表嫂還想拿十萬的現金給家裏，但他硬是沒要。
    這讓張碩鬆了口氣，如果表嫂先斬後奏，用人情來壓他，他肯定是沒法拒絕的，隻是心裏對表嫂，會更加防備。
    畢竟，這是他的弱點。
    而麵對弱點，總會有遞刀子和遞棉衣這兩種選擇。
    但這也讓他更不明白，表嫂的目的了。
    說到後頭，老頭子也沒問張碩在監區的情況，大概是表嫂都往好了說，索性也懶得提，就把電話給了張碩的母親。
    親媽的關心，就是不一樣。
    吃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手裏缺不缺錢……
    能問的問題，都問了一遍，才放心掛斷電話。
    最後，電話回到老頭子手裏，才問出緣由。
    “聽你嫂子說啊，縣裏最近批了一塊地，要拿來建咱們江州大學的分校，以後有外地大學生過來讀書，就方便多了，工程量不小，光前期投入，就要花上兩三千萬呢。”
    縣裏的工程？
    張碩隱約察覺到了什麽，但沒急著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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