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喃喃著：“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嗬嗬，書記，我這人沒讀過書，懂得不多，您別見怪。”
    “您言重了，您提的意見，也是有參考性的，現在的鄉下村鎮，的的確確缺少了很多活動，年輕人是人，老年人難道就不是了？”
    “所以我想，咱們江安鎮啊，有機會也得請一些老戲班子，過來表演表演，政府出錢，免費看！”
    “就當大家回憶過去了嘛！”
    張碩笑著說道，倒也不是客套話，之前嚇王衛平的時候，那兩個扮演黑白無常的小夥子，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戲班後人，要是能把他們給請過來表演，鎮裏的氣氛也能活躍起來。
    隻不過，跟他今天要問的重點不搭邊而已，意見是個好意見。
    老大爺過後，又有其他人相繼上麥，張碩滔滔不絕地跟他們討論著，其中一些實質性的意見，都讓小倩給記錄下來了。
    但連了大概二三十人之後，明顯就有搗亂的年輕人上來了，大概是覺得張碩沒那麽嚴肅，索性向他谘詢起了人生難題。
    比如分手啊，就業啊，還有諸如童年陰影啊，家庭環境啊……
    這些涉及到個人的問題，也是讓張碩心中有些焦頭爛額，畢竟他不是什麽情感專家，更不是什麽心理導師，沒法給到很好的意見。
    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並未就此不管不顧。
    反而主動跟這些年輕人討論了起來。
    於是。
    這一來二去之下。
    直播間的氛圍朝著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展了。
    “書記，我正在考研究生，但我的男朋友隻有高中學曆，他每天送外賣和跑滴滴養我，可我一直都覺得我們沒有未來，我該怎麽選擇？”
    “書記，我從小出生在一個非常畸形的家庭，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以至於我連學費都交不起，但我很早出社會打工，掙了點錢，現在他得了病，找我要錢看病，我該不該給？”
    “書記，我和室友鬧矛盾了，起因是一些小事，可現在關係變得特別僵。每次回到宿舍，氛圍都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我不知道該怎麽打破這種僵局，每天都很痛苦。”
    話匣子一打開，後續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特。
    “書記，我養了隻倉鼠，它最近不吃不喝，我帶它去看了獸醫，也沒查出什麽毛病。我擔心它會離開我，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您說我還能做些什麽？”
    麵對這些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問題，張碩起初有些應接不暇，但他很快鎮定下來。
    有問題，是好事。
    看似離譜。
    其實。
    都是年輕人一顆顆迷茫又渴望被指引的心。
    因為，他也是年輕人。
    他知道。
    這意味著什麽。
    盡管這些並非他原本設想的工作範疇。
    可他仍然認真對待了每一個問題。
    橋梁，就這樣搭建起來。
    漸漸地，人氣越來越高。
    申請連麥的人，也越來越多。
    問題，卻不再那般奇特。
    “書記，我在工地沒日沒夜地幹了三年，到現在包工頭還拖欠著我和工友們近十萬的工資，我們跑了無數次勞動監察部門，也報過警，可問題還是沒能解決，家裏老人等著這筆錢看病，孩子上學也急需費用，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麽辦，是不是要我死，這筆錢才能回來！”
    “書記，我原本有個幸福家庭，可丈夫突然出軌，堅決要和我離婚，我為家庭付出了一切，不僅要麵對婚姻破裂的打擊，還要一個人撫養孩子，生活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我到底該怎麽……怎麽樣才能重新開始？”
    “書記，我是一名網約車司機，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賺的錢除去平台抽成和各項開銷，所剩無幾，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們努力工作，卻還是難以改變生活的困境？”
    “書記，我大學畢業後就留在這座城市打拚，一直租房子住，可這些年房價越來越貴，我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我到底是該回老家找個月薪三千的工作躺平，還是咬咬牙，繼續留在這裏？”
    似乎那些尚未出社會的年輕人，感覺到了什麽。
    本來有著上百名連麥的觀眾，突然就退出了很多。
    紛紛選擇把這個機會，留給了那些在生活中存在諸多困境的人。
    而張碩。
    麵對這些直擊社會痛點，飽含生活無奈的問題。
    表情，卻是愈發嚴肅。
    他察覺到。
    自己這場直播連麥。
    似乎成為了民眾們宣泄情緒、尋求幫助的重要窗口。
    他能否給出幫助？
    說實在的。
    除了言語上的安慰。
    他什麽也給不了。
    他不是神。
    但也明白，訴說問題的大多數人。
    其實，隻是想找機會傾訴一下。
    直到聽見這樣一個問題。
    張碩方才認真開始了自己的回答。
    “書記，我們家都是農村人，我父親是個圍棋老師，我有個弟弟，從小到大就是圍棋天才，父親想把他送到國外去比賽，費用據說要十幾萬，就為了一個獎杯，而我，考上了大學，收到了首都警校的錄取通知書，學費一年就要三萬，我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如果告訴父親，他一定會左右為難，可能會放棄我，可能會放棄我弟弟，我甚至覺得，他一定會以我是長子為由，讓我別去讀大學。”
    “可是，憑什麽？”
    “憑什麽我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直播間裏的彈幕，變得少了很多。
    似乎，引起了一些共鳴。
    張碩目光平靜，一字一句清晰道：
    “我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刷到過一句話，說是人呢，終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我覺得很有道理，後來我遇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學姐，雖然我們已經失聯了，但她曾經跟我說過，人也終會因為一時一景、一事一物，解開終生之困惑。”
    “但我其實想告訴各位——”
    “我們不能在回憶裏刻舟求劍。”
    “為困物躊躇，遲疑，就是在刻舟求劍。”
    “我們要做的所有選擇，就兩個字。”
    “自我。”
    一旁，胡小倩記錄的筆，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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