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理有據、淡定自若的反駁，倒是讓周雨桐有些意外。
    反而是最後一句話，算是進門以來，第二次搬出縣長和縣委書記了，你張海正就算再怎麽脾氣不好，也不至於一點不看領導的麵子吧？
    張海正點燃一根煙，咳嗽了幾聲，隨後語氣也是平靜說道：“好意，還是心領了，查案講究證據鏈，可不是翻幾頁報告就能破案的。”
    “張局長要是想刷刷存在感，不如去一趟應急管理局，讓他們盡快拿出來對周邊商戶的補償方案，別在我們刑警隊耽誤時間。”
    張碩道：“這是工作需要，張組長，我最後再強調一遍，如果覺得協同有困難，可以打電話給洪書記請示。”
    周雨桐一聽到這話，心裏頭咯噔一聲，心想壞了。
    這語氣，不對勁了！
    張海正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後仰頭大笑：“我說張局長，這裏可不是你的鎮黨委，拿著尚方寶劍過來威脅我，你以為我會怕？”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將其往剛才周雨桐遞過來的文件上衣倒，褐色液體飛濺出去，帶著些許慍怒：
    “我實話跟你說，自打專案組成立以來，你口中的洪書記，是一次都沒來過，你說他指示你，我怎麽覺著，是你純屬沒事幹，過來找麻煩？”
    “我也再說最後一遍，在這專案組，我說了算！”
    “你這種業餘人士進來，也隻是浪費時間！”
    “沒人敢在我辦案時指手畫腳！”
    他逼近張碩，鼻尖幾乎要碰上對方：“要麽帶著你的文件滾出去，要麽就給我老老實實當啞巴！”
    後邊的張華龍，一時間有些神色尷尬，他哪裏不知道自家這個親哥的脾氣，在縣裏那可是出了名的橫，領導臉色不喜歡看，也不愛阿諛奉承，之所以還能留下來，是用功勞把犯過的大小錯誤，都給抵消了。
    能力強嘛，也不好說什麽，專案組成立，那是局長親自推舉張海正領導的，甚至還請示過市裏，現在來了個發改局局長，還是特批的副處級，他也是半點臉麵都不願意給，這誰能攔得住啊？
    一直站在張碩身後的周雨桐看不下去了，她雖然不想惹是生非，但對方的話，明顯是把她一起給罵了，索性搶過話茬，黑著臉說道：
    “張海正同誌，我勸你說話注意點，你作為刑警大隊隊長，頂多也就是個正科，坐在你麵前的是我們發改局局長，特批的副處級。”
    “職級上，你就應該以領導相稱！何必說出這麽不禮貌的話？”
    張海正嗤笑一聲：“咋了？剛才我說的話你們聽不明白？拿尚方寶劍壓我是沒用的！”
    “但是你要跟我談職務，我也可以跟你說清楚，專案組成立是為什麽？就是為了調查特定案件，直接對案件負責！”
    “我作為組長，在案件調查期間，我就是最大的，我的話就是說一不二的。”
    “你發改局局長級別是高，但是說到底，也隻能提出建議和協助，不能直接幹預案件調查。”
    “現在我明確表示，不需要你們建議和協助，沒問題吧？”
    這一連串邏輯清晰的話，頓時讓周雨桐啞口無言，她原以為張海正會借坡下驢，沒想到又梗著反駁了起來。
    見她不反駁，張海正直接把目光看向了張碩，笑著說道：“張局，我敬你年輕有為，職級也比我高，不想得罪你。”
    “你要是不介意，先出去等著，我們開完會了，請你吃宵夜！”
    周雨桐聽到這話，臉色更黑了，她現在巴不得張碩發脾氣，好讓眼前這個“街溜子”一樣的家夥吃癟。
    可張碩沒說話，顯得非常淡定，隻是伸手拿出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個一個撥出了洪昂雄的號碼，順帶打開了免提，遞到了對方的麵前。
    這舉動很明顯。
    自己去跟縣委書記交代。
    嘟……嘟……嘟……
    撥號的聲音，逐漸響起。
    張海正臉色陰沉，在周圍人群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一把將手機奪過，按下了掛斷。
    這倒是讓周雨桐稍微一愣，明顯有些不明所以，但經過思索，她很快就明白，原來這個張海正，也是個色厲內荏的貨色。
    嘴上叫囂著什麽尚方寶劍之類的玩意，真讓他去跟洪書記硬碰硬，他不敢！
    為啥？
    整個縣裏都知道這個縣委書記，是軍人出身，恐怕最見不得的，就是這些身上帶痞氣、說話流裏流氣的老刑警！
    要是這個電話真打通了，那還得了？
    “你有種！”
    會議室的空氣驟然凝滯。
    張海正盯著張碩，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當然知道張碩想幹什麽——這年輕人分明是拿縣領導當擋箭牌，要強行介入調查。
    偏偏還真就如同周雨桐所想的那般，他是半點不樂意跟縣委書記打電話，之前年度開會的時候，沒少被訓。
    頂頭的局長，他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可要是那個真正帶過兵的書記，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之所以敢這麽嗆張碩，也是有原因的，一來是看這小子太年輕，怎麽就成了發改局局長，還是個特批的副處級，認定他必然是那種紅二代之類，沒什麽真本事；二來，則是案子到了現在，確實沒什麽進展，都快要走到盡頭了，突然派了這麽個人過來指導工作，任誰心裏都不爽。
    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那不是純添亂嗎？
    “既然張局長這麽關心。”
    張海正走回黑板麵前：“那就坐這兒聽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一會兒我們說什麽，你都不要插嘴，除非提供專業的意見。”
    “我這人不喜歡被打斷。”
    張碩點頭致謝，餘光瞥見周雨桐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往椅背靠去，心想這第一步棋，才剛剛開始呢。
    他想見到的，可不單單隻是這個場景。
    周雨桐在一旁跟著坐下，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看向張碩的側臉，心裏，不知怎麽的，就多了一股……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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