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張碩跟專案組刑警隊長打賭的事情，立馬就傳遍了整個縣政府。
    體製內的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關係網和消息渠道，這事兒注定是無法瞞住的，無非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以職位作賭注，這顯然也有些不切實際。
    大多數人都隻是選擇看個樂子，並不擔心這會變成真事兒，因為首先這種事就不可能過得了上級的耳朵。
    哪個上級？
    自然是縣委書記，洪昂雄了。
    “簡直是胡鬧！”
    隻不過，得到消息後的洪昂雄，並沒有惱怒，反而是何偉何縣長，臉色陰沉的可怕，重重把文件仍在桌上：
    “張海正我就不說了，這人就是個刺頭，但他也是有真本事在的，過去十幾年大小案子都破過。”
    “一個發改局的局長，去跟他較什麽勁？”
    “還用職位作賭注！”
    “簡直就是兒戲！”
    他從口袋裏抓起電話，又重重放下，在辦公室來回踱步：“必須叫停，這賭注傳出去，我們縣政府的臉往哪擱？”
    “威嚴何在？”
    “上級要是追究下來，誰來承擔責任！”
    洪昂雄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
    沒著急說話。
    何偉麵色有些著急，走上前來問道：“老洪，你倒是出個主意，咱們真要讓這小子這麽闖下去？”
    “讓他去查案子，他先是跑到燃氣公司算舊賬，還當眾威脅人家幾十個員工，現在又跑去幹涉專案組的工作。”
    “他是什麽身份？省裏親自定下來的發改局局長，特批的副處級！”
    “張海正是什麽身份？也就一個刑警大隊長，人家要是贏了，他難不成真把自己的官帽卸了？”
    “我看……”
    “急什麽？”
    沒等何偉說完，洪昂雄就淡淡開口，筆尖頓在文件空白處，留下了幾個墨點：
    “張海正查了那麽久都毫無進展，他張碩想蹚這攤渾水，就讓他試試。”
    他抬眼看向欲言又止的縣長：“年輕人有闖勁是好事，能破案說明他有真本事，要是輸了……”
    話音一頓，他繼續批閱文件。
    “輸了，就把事情原樣稟報上去，我們按兵不動，必要時再出麵阻攔。”
    “再說了，我看那小子也不是虛張聲勢，他這麽一搞，不是讓專案組的壓力更大了？”
    “依我看，他這是在鋌而走險。”
    何偉一下說不出話來。
    洪昂雄將鋼筆擱在文件上，目光望向窗外搖曳的樹枝，語氣愈發從容：
    “這案子拖得越久，上頭問責的壓力就越大，張碩這麽一鬧，倒像是給專案組上了根發條。”
    “張海正那人你還不了解？最見不得別人踩在他頭上，現在有人敢下戰書，他怕是比誰都想證明自己。”
    何偉皺著眉頭，隻好無奈點了點頭。
    洪昂雄起身，走到那副軍裝旁邊，撫摸著上麵的紋路：
    “咱們啊，就當是坐山觀虎鬥，要是張碩真能破了案，江安縣能早點平息輿論，托他的福，你我也不必多費心思。”
    “要是他輸了，也能讓那些年輕幹部知道，做事不能太莽撞，這不剛好就是個鮮活的例子麽？”
    空氣寂靜了幾秒。
    “明白了，照您這麽說，咱們還是按兵不動，就當沒聽見這事兒吧。”
    何偉微微點頭，心裏暗自思忖。
    他不是不明白 這場賭局不管最終轉變成什麽樣，他這個當縣長的，都有迂回的餘地。
    隻是他上任以來，從未見過張碩這種稀奇古怪的做法，要是換做其他的正常人，得到了上級的命令，頂多也就是跟專案組通個氣，然後盡快安撫好群眾，把這一樁功勞盡快給收入囊中。
    誰閑著沒事，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警校第一怎麽了？
    警校第一就能跟人家十幾年的老刑警比？
    想要破案，光成績好可沒用，要不是張海正脾氣不行，不懂得跟領導打交道，人早就給調到市裏去了，也不至於窩在這麽個地方。
    另一邊。
    坐在公車上，正準備去往街道辦開會的張碩，並不知道自己又被縣長和縣委書記揣摩了一通。
    他翻閱著手裏的卷宗。
    這是特意從縣局要來的。
    上麵清晰記錄了爆炸當天發生的事情，以及這些天的調查情況，其實線索並不算多，甚至在卷宗的記錄中，大多都是指向這是一場事故。
    但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結案？
    原因有很多。
    最重要的，隻有兩點。
    一來，是因為死者家屬情緒激烈，不斷上訪要求徹查，給政府部門施加了巨大的壓力，所以縣裏不敢這麽草率就把案子定性下來。
    二來，則是因為爆炸區域處於縣城的改造核心地帶，牽扯了多方的利益，如果這個事兒解決不好，就容易引起連鎖反應。
    誰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棺材本，因為這事兒掉價，或者說擱置，導致後麵的改造無法順利進行。
    畢竟，那是七條人命。
    “張局，咱們一會兒跟街道辦開會，一共有以下幾個要點，我重新總結了一下，咱們爭取今天就把群眾們都安撫好，不耽誤您查案的時間。”
    “您看看。”
    周雨桐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張碩的思考，他看了一眼筆記本，上麵清晰寫明了之前他提出的一些要點，以及處理方案。
    張碩大致看了一眼，沒有什麽問題，便點頭說道“這場會議，你聯係一下縣電視台的人，我要求全程直播。”
    “我接受采訪，把會議記錄全部公開。”
    “同時接受江安縣人民群眾的監督。”
    周雨桐聽到這話，頓時一愣，滿臉不敢置信“張局……你瘋了？”
    “為什麽這麽說？”
    張碩側頭一笑。
    “這……不能這麽幹，且不說現在群眾對於這件事的看法比較負麵，其次您是新上任的局長，又這麽年輕，你要是出麵的話……”
    不等她說完，張碩便平靜道“你是擔心我成眾矢之的，過度吸引憤慨，被群眾們一起圍攻？”
    周雨桐欲言又止“不僅如此，你剛來縣政府，根基不穩，我建議您還是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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