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低聲呢喃。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幹淨的庭院。
    青磚鋪地，磚縫內沒有半點雜草，陰露在磚麵上凝結出圓潤的水珠，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銀。
    右側有一方亭樓，擺放著竹編的茶寮，兩張矮凳擦得發亮，石桌上的青瓷茶壺還凝著薄霜，似是剛有人在此品過新茶。
    穿過庭院的月洞門，眼前赫然是一座大殿，簷角懸著銅鈴，風過時叮咚作響，簷下的朱漆廊柱光可鑒人，連雕梁上的纏枝蓮紋都纖塵不染。
    殿門大開，明黃的幔帳自梁上垂落，正中的香案上插著三支新換的檀香，青煙嫋嫋升向藻井，與梁間懸著的燈火相映，將殿內照得通透敞亮。
    而在那香案前的蒲團上，一名穿著青衣，身材佝僂的幹瘦老者，安靜的半跪在那裏。
    似是察覺到有人進來，老者轉身，溝壑密布的幹瘦臉龐上湧著些許錯愕。
    “與世隔絕六十載，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還能看到活人。”
    那老者聲音嘶啞如拉風箱，短短兩句話，似是已經讓他感到了壓力，喘息不止。
    “我也好奇，在這不見天日的酆都城內，還有人能存活到現在。”
    林淵神色平靜道，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老者肉體凡胎，渾身上下並無半分靈力波動。
    身體同樣行將朽木一般，青衫下的佝僂身軀已經是皮包骨頭，骨瘦嶙峋。
    但就算如此，林淵也沒有放鬆警惕。
    能在不見天日，鬼氣滔天的環境下存活到現在，眼前的老者絕沒看上去那麽簡單。
    老者微微一笑，旋即於著蒲團上坐了下來。
    “滅了酆都鬼王，收了酆都城內的陰魂厲鬼，阻擋了一場人間浩劫，小友當真修為通天，功德無量。”
    老者說著，略微停頓了一瞬，抬頭時，蒼老渾濁的目光掃過香案上的三盞清香。
    而後頭也不回的繼續幽幽道：“如果老頭子猜的沒錯的話，你也是為了極樂殿的傳聞而來的吧？”
    林淵微微一怔，眸光銳利的掃過老者，黑眸眯起一道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略作沉吟，平靜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
    那老者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老夫一介廢人，行將朽木，當年那位大能封印酆都城，我在地底閉關未出，等到出關時，整座酆都城已經被徹底封印。”
    “無奈之下，隻能在此苟延殘喘，存活至今，已是極限...”
    林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這麽說來，你曾經也是一名武道強者，來來，是這酆都城內的原住民？”
    那老者微微一怔，然後點了點頭：“我名道玄，曾是這酆都城極樂殿的守護。”
    “原來如此。”
    林淵點了點頭，眸光則是望向香案上方的一尊金色石像。
    那是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雙手做出一個奇異的動作，臉龐上噙著歡喜的笑容，與佛門的歡喜佛神態有著幾分相象。
    林淵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尊金色雕像哪裏有些奇怪。
    “這是極樂聖主，亦是當年酆都乃至大半西川都信奉的存在。”
    似是明白林淵心中所想的一般，名為道玄的老者平靜說道，原本渾濁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虔誠之色，望向那金色雕像，雙手合十一拜。
    “極樂聖主？”
    林淵低聲呢喃，略作猶豫了一瞬後再度問道：“所以，酆都城被譽為極樂聖地，城池下方有天元靈眼，可誕生忘憂靈泉，這一切都是真的？”
    道玄老者微微一怔，而後沉吟中搖了搖頭。
    “極樂聖主隻是信仰，至於天元靈眼，乃至忘憂靈泉，皆是世人杜撰出來的傳聞罷了。”
    林淵神色平靜，眸光掃過金色雕像下方的香案，再度道：“那...極樂金殿內的太初靈核，以及其內封存的純淨本源...”
    “這些更是無稽之談...”
    林淵話音剛落，道玄便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世間生靈多苦難，所謂極樂聖主也隻是一種信仰，哪裏會有什麽天元靈眼，忘憂靈泉。”
    “便是真有，飲其忘憂卻終須一醒，等醒來後，仍要麵對這世俗苦難。”
    道玄苦笑一聲，繼續說道：“至於太初靈核，純淨本源...你既是修者，當知本源之中，以天地為首，五行次之，再然後便是天地萬物所誕生的旁支本源。”
    “一切本源，皆有其力蘊含其中，何來純淨一說？”
    “有道理。”
    林淵點了點頭，先前目光所及之處，大殿內的確平平無奇。
    不光沒有所謂靈泉的半點蹤跡，甚至連本源波動，也都感受不到絲毫。
    “但先前，我看你麵對極樂聖主的神像時，神態虔誠，你既修武道，又曾是極樂殿的守護，想來修為不俗。”
    “既然知道這隻是世俗信仰，又為何這般虔誠？”
    林淵平靜問道，話音落下，道玄微微一怔，而後輕笑著搖了搖頭：“小友這話說的不對，誰說修武道者，便不能信奉世俗信仰？”
    “既然你不信老朽所說，這極樂殿便在這裏，你大可隨意搜尋，若證明老朽說謊，我這把老骨頭隨你處置。”
    道玄神色平靜的望向林淵，躬身一拜道：“若如老朽所說的一般，還望小友離去，還極樂殿最後一份安寧。”
    “你似乎，很有把握，篤定了我會空手而歸？”
    林淵神色淡漠的望向道玄，意味深長道。
    “老朽所言句句屬實，我在這裏生活了近百年，若真有外界傳言的那些，如何會不知？”
    道玄苦笑著說道：“更何況，那酆都鬼王何等恐怖，若真有小友所說的那些，他又豈能無動於衷？”
    “也對。”
    林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目光再度掃過那金色雕像，轉身便欲離開。
    看到林淵轉身，道玄臉上陡然掠過一抹喜色，渾濁的雙目中更是湧過一道精光。
    可就當他以為其要離開時，林淵腳步微微一頓，轉眸望向道玄。
    “那若按你所說，酆都鬼王統治這裏六十載，你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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