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虎父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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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賢親王趙鎧年約六十許,滿頭黑發梳得一絲不苟,兩側臉頰至下巴長滿白須,像一頭雖老卻猶威的猛獅。
    趙有良低垂著腦袋站在趙鎧麵前,唯唯諾諾卻是像一隻禿皮狗一般,很形象的映襯了那句虎父犬子的名言。
    趙鎧麵帶怒容,看向趙有良的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之意:
    “修繕南門官道之事,陛下親允豐邑侯與昭寧公主自行籌銀,自行修建!
    你被豬油蒙了心了麽,也敢去打善款的主意,你能耐很大麽!”
    趙有良低著頭,嘴裏卻是不服:
    “父親,孩兒聽別人都說,修那南門外的官道,是因為豐邑侯住在鶴留灣,他徦意為朝庭修路實為方便自己,這是謀私!
    孩兒為皇家子弟,自當要維護皇家之利,那筆善款當應由京兆府來持掌。”
    趙鎧一拍椅子扶手:“你還嘴硬!你心裏想的什麽,我還不清楚嗎!什麽錢該拿,什麽錢不該拿,你一點分寸都沒有!”
    趙有良哼哼道:“即便孩兒做得不對,豐邑侯就一點錯沒有麽!咱端賢王府的家奴被他當場斬殺了五人,其餘的都被押去了豐邑縣!
    爹,他這是一點不把您放眼裏啊!即便是孩兒做錯,豐邑侯也不能擅殺咱們府中的人啊!”
    一旁的三子趙有心道:“父親,豐邑侯實是太過囂張跋扈,咱們府中的人被他斬殺了五人,又扣了咱們十一人,若是不找他要個說法,咱們王府的臉麵就全沒了!”
    趙鎧鐵青著臉看了一眼三子趙有心:
    “閉嘴!你們還想去找他要說法?!你們進得了鶴留灣麽!還記得何允謙的下場麽!瘋瘋癲癲的昭華郡主現在還被關押在天牢中!”
    趙有良見他老子有退讓之意,蠱惑道:“父親,孩兒不就是打斷了他府中兩個家丁的手腳麽,又不是什麽大事!
    但他當街殺人,這是大罪,父親可上殿參他當街殺人,王侯犯法與庶民同罪啊!”
    趙有心也道:“父親,大哥說得極是,咱上金殿告他,也不要他抵命,他賠個幾十萬兩銀子,再將鶴留灣的磚廠、水泥窯賠給我們,這事就算了。”
    趙鎧聞言突然長歎一聲,看著這兩個兒子失望至極,但凡他們聰明一點,都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個爵位。
    女兒趙欣倒是聰慧,見得父親的神色,連忙上前製止趙有良與趙有心再說下去:
    “大哥、三弟,此時就不要想著上殿去告狀了,此事本就大哥理虧,不如備了厚禮去豐邑侯府和解一番。”
    趙有良聽得這話頓時大怒:“什麽!薑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一個外官,從三品的閑侯罷了!
    他殺了咱們的人,又扣押了那麽多家奴,還要讓為兄備厚禮去與他賠罪?!我與他沒完!”
    趙有心也拱火道:“大哥說得沒錯!一個小小的豐邑侯,又有何懼!他還能翻天不成!”
    趙鎧的老臉氣成了豬肝色:“你們兩個混賬!大禍已然臨頭了還不自知!那些家奴圍殺王侯,就是當場全殺了,也沒人說他的不是!
    豐邑侯為何不將那些家奴全殺了,而是要押去豐邑縣衙!?
    那些家奴到了豐邑縣衙,那是薑遠的地麵,如果他用大刑,逼那些家奴招認是你們預謀半路襲殺他,後果會如何?!”
    趙有心聞言一怔,看了一眼趙有良,連忙道:“父親,這事孩兒可沒參與,都是大哥弄的。”
    趙鎧聞言更怒,這個小兒子腦子不聰明也便罷了,見事情不對,馬上靠邊站,哪有什麽兄弟情分。
    趙有良見得趙有心退得這麽幹淨利索,卻是不以為意:“我沒幹過的事,他敢賴上我?!”
    趙鎧聽得這話,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緩緩揮了揮手:“你二人給本王滾下去,好好想想此事的嚴重性,若是想不通,誰敢再出府一步,打斷雙腿!”
    趙有良與趙有心兩兄弟滿心不服,但他們卻是知道自己老子的脾氣,若是盛怒之下反而平和了,就說明怒得快要暴走了。
    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心有不甘的轉身退下,剛出得門檻,卻又聽趙鎧淡聲道:“有良,以後鹽業總司不許再去!”
    趙有良猛的轉身:“父親,為何?!”
    趙鎧怒目又是一瞪:“為何?!為了你這條小命!為父收到消息,陛下已在暗中查鹽業總司虧空一事,遲早查到你頭上!
    現在不收手,你要連累咱們全家麽!鹽這東西,是你也敢動的麽!”
    趙有良嘟囔道:“咱們與陛下都是姓趙,不就是一點銀錢麽,鹽業總司給外人打理,還不如我來打理,也好過肥水外流。”
    趙鎧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趙有良砸了過去:“滾!”
    趙有良與趙有心被嚇得屁滾尿流,連忙竄了出去。
    “父親,別氣壞了身子,大哥和三弟是稍莽撞了些,您勿責難。”
    趙欣款款上前,幫趙鎧輕捏著肩膀安慰道。
    趙鎧看了看女兒,輕歎一聲,他這二子一女中,趙有良與趙有心腦袋似乎缺了根弦,將來等得他歸了天,端賢王府遲早要完蛋。
    唯有女兒趙欣聰慧異常,但卻是個女兒身,遲早要嫁人的。
    說起來,趙鎧的這二子一女也是奇怪,長子趙有良長得奇醜,三子趙有心卻是相貌俊美,但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點像女子,還有些特殊嗜好,當真是一言難盡。
    但這兩人卻都有個共同點,就是似乎都不太聰明,趙鎧也曾暗歎祖宗的青煙全往別處冒了,到他這裏都是黑煙。
    次女趙欣卻又是不同,不僅長得花容月貌,還帶有男子的英氣,詩詞書畫、謀略樣樣不差,特別是精通算章,且天份極高,與兩個兄弟天差地別。
    趙鎧又是輕歎一口氣,對趙欣道:“你大哥這次闖得禍不小啊,以豐邑侯的性子,定然是有仇必報。”
    趙欣輕聲道:“大哥是莽撞了,但此事並非沒有挽回的餘地,必竟大哥隻是讓人去砸招工攤,圍殺王侯之事純屬誤會。”
    趙鎧側頭看向女兒:“欣兒,你是不是也覺得為父堂堂親王,怕了一個從三品的閑侯?”
    趙欣搖了搖頭:“父親怎會作如此想法,此事並非誰怕誰,父親的顧慮孩兒自是知曉的。
    且不說那豐邑侯的家世在大周無人可匹,就是豐邑侯本人也不是輕與之人,詩詞歌賦這些什麽的,上不得台麵也不必提。
    單單他與陛下的私人交情,其他人難以望其項背,據說那鹽業總司就是豐邑侯最先謀劃出來的,陛下打理鹽業總司成效斐然,才讓太上皇刮目相看。”
    趙鎧點點頭:“不止這些,薑遠製定通商策略,僅此一項就讓大周獲利頗豐,又往黨西開通商路,結友好之盟穩定邊關。
    就連何皇後的冤案,都是他幫著陛下翻過來的,此子多智啊。
    如今新君繼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為父雖為親王,但那又如何?雖都是一個祖宗,終究是隔了一層了。
    莫忘了,薑遠還是駙馬,陛下還分不清誰親誰疏麽?”
    趙欣點了點頭,皇家之事她又怎會不清楚。
    趙祈佑還是皇子時,在後宮中為求活命之機,隱忍了十幾年,與任何人都不太親近,甚至極度防備。
    而又因為趙祈佑在隱忍之下,顯得又廢又窩囊,皇室宗親子弟也不太與他來往,雖然都是同一血脈,但親情什麽的幾乎沒有。
    薑遠卻是不同,他與趙祈佑相識於市井之中,兩人在年少時純屬臭味相投才混在一起,沒有任何功利摻雜在其中。
    換種說法,薑遠是趙祈佑唯一的一個朋友。
    趙祈佑能得這個皇位,薑遠有一半的功勞。
    如果在親王與薑遠間選一個,趙祈佑會站哪頭,這事不言而喻。
    除去私下的交情不說,薑遠獻上的策略,至今為止,不論是太上皇還是趙祈佑,都悉數采納,並且效果都超出了預期。
    隻要帝王腦袋不是太昏庸,都不會為了一個腦子不太聰明的親王世子,而讓能臣受委屈。
    趙欣歎了口氣:“父親,不如明日讓孩兒去鶴留灣拜訪一番,孩兒也不言其他,以賀喜豐邑侯得嫡長子之由,送上一份大禮。
    豐邑侯定然能明其意,想來他也不會真為了這點小事與咱家過不去。
    這樣咱家也不算失了太大臉麵,外人也不會有多少議論,畢竟豐邑侯也算半個皇家之人,這都是自家小事。”
    趙鎧輕敲了一下桌麵:“如此也好,不管如何,先試探一下他的態度。
    為父明日也得進宮去麵見陛下,將你大哥在鹽業總司的差事推了,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趙欣輕聲道:“父親是怕陛下到時真的會以鹽業之事,與大哥為難?”
    趙鎧沉了沉聲音:“自古鹽鐵都是皇家命脈,你大哥又不知進退,現在或許陛下不與你大哥為難,倘若為父哪天歸西了,那就說不準了。
    再者,今日圍攻豐邑侯,阻撓修路之事,也得去請罪認罰。”
    趙欣聞言也是暗歎一聲,趙有良能進鹽業總司是多好的機會,如果他在此事上幹出些成績來,定能使得龍心大悅,又有血脈加持,將來封個親王不在話下。
    趙有良不但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反而還背道而馳,貪墨鹽業總司的銀錢,若是將來鹽業總司倒了,趙有良豈會有活路?
    說不得,真會連累整個端賢親王府。
    趙欣看了看父親,心中也是一陣酸楚,為了兩個不爭氣的兒子,還得親自去皇宮請罪。
    當爹的總是這般,不管自己的孩子犯下多大的錯事,都得去替他們擔了,偏偏還不被兒女領情。
    趙欣盈盈行了禮:“父親,您也不要太過擔憂,孩兒再去勸說一下大哥。”
    趙鎧靠在太師椅上,輕揮了揮手:“去吧。”
    趙欣站起身來,轉身緩步而出,卻又聽得父親喃喃自語:“欣兒,你若是男兒身多好…世人皆說生子如薑明淵,你若是男子,豈會比他差。”
    趙欣聞言腳步怔了怔,微低了頭出門而去。
    寒風吹過,桂樹上的積雪紛灑而下,趙欣自語道:“伍老太師都說豐邑侯是千古難得之奇男子,生子當如薑明淵,明日便去見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