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算計與遷怒之下,遭殃的卻是禦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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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能趁著尉遲耀祖等城門開的空檔,上前相問之下,尉遲耀祖卻是也沒瞞他,將薑遠之事快速說了一遍。
裴石聽得王大能的稟報,驚得駭然變色,薑遠被洪水卷走生死不明,此事可比三個月前荀柳煙失蹤嚴重不知多少倍。
當初荀柳煙偷跑去鶴留灣,也是弄得滿城雞飛狗跳。
但就算荀柳煙那日真出了事,對於朝堂的影響微乎其微,無關大局。
薑遠則不同,且不說他與趙祈佑、鴻帝私下是什麽關係。
也不論薑遠是誰的兒子,誰的女婿,單他個人而言,一旦失蹤,便足以引發朝政變動。
工業園還要不要建?煉鋼新坊誰來提供新技術?以後誰來執掌格物書院等等。
這還隻是表麵上的,暗地裏誰又知道薑遠給趙祈佑支了多少招,具體又是怎麽實施的?
就拿那減少勳貴門閥子弟,舉薦入仕的名額一事來說,有小道消息傳出,據說就是薑遠給支的招。
現在見得趙祈佑直接調派右衛軍去搜救,可見薑遠在趙祈佑心裏的位置,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無人可以撼動。
如果薑遠死了,龍椅之下將會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帶來,百官為取代薑遠的位置,誰知道又會幹出什麽事來。
裴石人老成精,瞬間便想清楚了薑遠失蹤意味著什麽,同時也精準猜中,此事必然會讓趙祈佑擔憂焦慮。
此時若不趕在其他同僚做出反應之前,先行攀附聖意還待何時。
這等先機不先占了,難道等別人來占麽。
這才是阮棋芳跳出來參薑遠放水淹麥田時,裴石站出來反駁的根本原因。
朝堂之上沒有人知道薑遠出了事,也沒人能知曉趙祈佑的擔憂與焦慮。
但裴石卻是知道的,拿阮棋芳當墊腳石合情合理。
再者,裴石也曾去過鶴留灣數次的,狀元溪有多大他怎會不清楚。
現如今那麽小的狀元溪,都因發洪水將薑遠衝走了,更莫說濟洲、楚州、肅南府各縣、興州這些都有大河依傍的地方,怎麽可能不受災。
所以才敢在沒有請得聖旨的情況下,連夜張貼布告,這看似是先斬後奏的魯莽行為,實則是老謀深算之計。
就算事情出現了偏差,裴石也能以防汛救災,災情緊急,事急從權之說圓過去。
總之,若是賭對了,收益是遠大於風險的,如今看來,他賭對了。
趙祈佑的那句:“豐邑侯曾說,防災勝於救災,防範於未然無大錯,裴愛卿所為深得朕心。”
這就是對裴石的認可。
裴石可謂步步先機,一步都沒落下。
裴石索性將阮棋芳一踩到底,奏道:“陛下,豐邑侯為保小李莊未建成的水壩,萬般無奈之下才掘渠淹田。
且淹的大多全是他自家的田,此乃為國而犧牲私利之舉,乃我等之楷模!”
阮棋芳見得裴石這老東西按著他踩,反駁道:“小李莊水壩未必會出事,若因一些未發生的事,就起擔憂之心完全無必要!
誠然,目前來看,豐邑侯淹的大多數農田是他家的,但從長遠來看卻是不利。
今日他能以未發生的事,淹自家的田,那他日是不是也可因莫須有的擔憂,而做出更荒唐的事來?”
阮棋芳見得眾人皆沒話說,又道:“再者,那些水渠實則是直通數百裏外的濟洲河,溝渠兩岸農田無數,萬一水量再增,得有多少農田被淹?”
一些官員聽得阮棋芳這番話,皆露出鄙夷之色,這不是胡攪蠻纏強詞奪理麽。
他現在這麽說,不也是莫須有的擔憂麽,禦史還果真是靠嘴皮子吃飯的。
荀封芮也出班道:“陛下,阮大人說的也有些道理,百姓辛苦了一年,若是因豐邑侯的一點擔憂,而連累眾多百姓無糧可活命,確實過了。”
裴石卻是不理阮棋芳與荀封芮,此時決定借著這個機會摁一摁阮棋芳。
他看準了趙祈佑因薑遠失蹤而擔憂焦慮,正好借這個勢拱火,既壓阮棋芳一頭,自己也能更貼近聖心。
裴石麵帶悲傷與憤怒之色,奏道:
“陛下!正因為阮大人的管家,阻撓豐邑侯與萬啟明挖渠分流洪水,延誤了時辰,使無法在洪峰到來前將水排走。
才致豐邑侯在大壩前麵的截流堤上,冒險開鑿臨時泄洪口時被洪水卷走,落得個生死不知的下場!
陛下,若是阮府的管家不阻撓許久,豐邑侯說不定不會有此禍啊!
若說是人禍,皆是阮府管家所致啊!”
裴石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出了這麽大的事,除了裴石以外,竟然無人知曉。
趙祈佑原本不知曉這些事,聽得裴石的話,怒氣已然滿臉,手一拍龍案,怒聲問道:“裴愛卿,你說的可真!”
裴石見得趙祈佑的怒氣暴發,就知道自己又賭對了,臉上帶了悲愴之色:
“老臣句句屬實,昨日阮府管家阻撓豐邑侯與萬啟明挖渠之事,萬啟明特地派人到京兆府報過官!
陛下,豐邑侯實乃大義之臣,為保水壩,不僅淹了自家的田,還冒險鑿堤,為的是保朝庭的銀子不白花,為的是煉鋼新坊早日煉出新鋼啊!
豐邑侯所為,哪點不是為了我大周,但卻有人為了一點點私利,縱使家奴阻撓,害得他遭此大難,實是萬死莫贖!”
荀封芮聽得裴石這悲泣之語,悄無聲息的又站回了班列,他知道阮棋芳有大麻煩了。
若是知道薑遠出了這事,剛才那附和阮棋芳之言都不該說,此時隻想扇自己兩巴掌。
趙祈佑與薑遠是什麽關係,這殿中的人哪個不知?
阮棋芳也是一臉慘白,他哪知道有這檔子事,顫聲道:
“陛下,莫聽信裴大人之言,老臣家中的管家在小李莊幹了些什麽,老臣不清楚啊!皆是那狗奴才所為,陛下明鑒!”
趙祈佑雙手捶在龍案上,喝道:“阮棋芳!剛才你不是要參豐邑侯與萬啟明,開挖溝渠淹了你家的田地麽!
現在又言你不知情,你當朕是蠢貨麽!”
阮棋芳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陛下,老臣…老臣有罪,但老臣也是被家中奴才蒙蔽,更不知豐邑侯為保水壩而遭了難,陛下開恩!”
趙祈佑雙目通紅,強忍了一整夜的情緒徹底爆發:
“好一個被蒙蔽!任你現在如何辯解,朕都不會信你!
你不是害怕自家的田被淹麽,你以後也無需擔心了!”
阮棋芳聽得這話,如爛泥般癱軟在地,哀求道:“陛下饒命!”
就在此時,幾個禁軍金吾扶著一個滿身泥漿,站都站不穩的人進了太和殿。
金吾一鬆手,這人便跌倒在地,哭道:“陛下,臣罪該萬死啊!臣沒有能救得了豐邑侯,臣該死啊!”
一眾百官皆看向這哭嚎瘋顛之人,不是萬啟明又是誰?
趙祈佑見得萬啟明回來了,連忙下了龍椅,急聲問道:“萬啟明!豐邑侯到底如何了?!”
萬啟明伏在地上語無倫次的哭道:“我不知道!我…我們找了半日加一夜,沒了…沒了…找不到啊!”
趙祈佑倒退幾步差點也摔倒,裴石與西門楚眼疾手快連忙扶住。
“不可能…不可能!沒找著豐邑侯,你回來幹什麽!你幹什麽吃的,為何要讓豐邑侯去鑿堤!”
趙祈佑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冒了出來,嘶吼道。
萬啟明已完全進入瘋顛之態:“我這就去找…去找…他們非要將我架回來…我去找…”
萬啟明說著就往金殿外爬,但隻爬得一半便暈了過去。
一眾百官見得這情形,也不禁有些唏噓,他們倒不是為薑遠下落不明而難過,而是見得這般的萬啟明而生起感觸。
朝堂之中沒有朋友,隻有盟友,但萬啟明與薑遠卻是真情誼。
一旁的武將徐幕上前探了探萬啟明的脈搏,急聲稟道:“陛下,萬大人脈搏微弱,隻怕是心力已竭!”
趙祈佑稍稍冷靜了一點,大聲道:“快,傳禦醫!給我救回來!”
幾個金吾連忙抬著萬啟明便往禦醫處跑,趙祈佑眼角已泛起了淚。
昨日下午找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薑遠,他心裏雖不願接受,卻也明白,薑遠恐怕是凶多吉少。
趙祈佑回頭看著阮棋芳,此時所有的怒火皆撒向他:
“阮棋芳!皆是因為你家中惡奴,阻撓豐邑侯與萬啟明,你這個混蛋縱奴壞事,難辭其罪!你可知道豐邑侯為大周付出了多少麽!
來人,將阮棋芳的官衣官帽脫了打入天牢,家產罰沒,全家流徙嶺南!那些阻撓挖渠的惡奴受剮刑!”
幾個金吾上得前來,便將阮棋芳的衣衫帽子扒了,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荀封芮滿腦門的汗,他怎麽也想不到,就因為阮棋芳的管家阻了一下薑遠挖渠,就落得這個下場。
西門楚也覺得這個處罰太重,這點小事罰個俸也就行了,或者貶個官什麽的就到頭了。
但此時趙祈佑在怒頭上,也不敢給阮棋芳求情,隻待此事平息後再說。
其他官員也是戰戰兢兢,他們此時才回過味來。
趙祈佑一大早的,又是責罵百官為何不提前去查探有無災情發生,此時又將阮棋芳下獄,皆是因為薑遠失蹤,從而被他遷怒了。
而就在趙祈佑在太和殿上大發其怒之時,鶴留灣已經全員動了起來。
鶴留灣與清平莊的村民得知薑遠落水失蹤,隻覺天塌了。
鶴留灣與清平莊,之所以像世外桃源一般,都皆因薑遠的存在。
此時兩個莊子裏的工坊全部停工,男丁皆全部出動尋找薑遠。
被攔了一夜的格物書院的學子們,此時除了女學子被要求留下以外,千餘人盡皆趕往小李莊下遊。
而豐邑侯府中,由薑守業與鴻帝坐鎮,上官雲衝帶著上官沅芷、黎秋梧、小茹,以及侯府中所有的家丁護衛,早在天亮之前,就已先行趕了過去。
此時小李莊的下遊溪岸上全是人,遠一點的村莊得知消息後,村民們也自發加入搜索的隊伍。
再加上尉遲耀祖率領的三千右衛軍,人數已多達上萬。
“夫君!你在哪啊!”
“夫君,求求你快回來啊!”
“夫君…”
上官沅芷與小茹、黎秋梧,沿著溪岸邊跑邊喊,已不知摔了多少跤,發髻已是散亂不堪,衣衫上盡皆是泥水。
滔滔洪水響徹兩岸,卻哪裏有薑遠的回應。
三女已哭幹了淚喊啞了嗓子,卻仍舊不停下。
“明淵!明淵!”
岸的另一邊,聽得消息趕來的沈有三,帶著家中護衛,正護著清寧也在放聲大喝,查看每一叢蘆葦,希望有奇跡發生。
清寧拿著把叉子,不知疲累的在岸邊的草叢裏翻找。
她雖美目通紅,卻是沒有再哭,心中卻是想著,若是薑遠有個三長兩短,也便跳了這洪水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