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頂級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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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堤岸上的漢子聽得這話,罵道:“你個狗日的,你看清了再說!先前說是豬的是你,現在說是人的也是你!”
    瘦猴聽得喝罵,拿著糞叉使勁揮打,將柳樹伸展到岸邊的枝葉打落,這回就看得清了。
    瘦猴再三確認後,高聲叫道:“大哥!還真是個人!”
    “晦氣!”
    濃眉大眼的漢子又啐了一口,在這受災之年,人還不如畜牲值錢,本以為上遊衝下來一頭豬,卻不料是個人,這不白耽誤功夫麽。
    瘦猴也覺得白費功夫,罵罵咧咧的就往堤岸上爬,此時賴狗拿著一卷繩索興衝衝的跑來,老遠就叫道:“大哥,繩索來也!”
    濃眉大眼的漢子與瘦猴一臉的鬱悶,齊聲罵道:“拽你娘的文,你識字麽?你就來也?滾!”
    賴狗不明白為何大哥與瘦猴突然就發火,小聲問道:“咋了?豬跑了?”
    “什麽豬!哪來的豬!老子看你才像頭豬!那他娘的是人!”
    濃眉大眼的漢子惱怒之情無處發泄,照著賴狗的腦袋就是一頓巴掌。
    賴狗也傻眼了,顧不得挨打的疼,滑下河堤一看,卡在水中柳樹樹杈子上的哪有什麽豬,分明就是個人。
    那被卡住的人,還向他們揮手,看那虛弱的樣子也是快要死了。
    賴狗爬上堤岸來,對那濃眉大眼的漢子道:“大哥,那人還沒死,咱們要不要救他過來?”
    濃眉大眼的漢子還沒答話,瘦猴卻是一巴掌扇賴狗頭上:“救什麽救!咱們都快餓死了,拿什麽救?”
    濃眉大眼的漢子擰了擰眉:“瘦猴說得沒錯,如今水災肆虐,死在洪水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咱們又缺吃的,就算救下他來,他也是餓死的命。”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搖頭歎氣不已,賴狗也再不提救人之事。
    濃眉大眼的漢子與瘦猴說得沒錯,他們的小村子被淹了大半,田地裏的莊稼也絕了收,如今就靠挖野菜活命。
    整個淮州府受災甚廣,災民無數,府尹江竹鬆又封死了所有出去的路口要道,災民們想逃荒都無可能。
    山上的野菜早被災民挖得差不多了,再有幾日就得啃樹皮吃觀音土了,自身都已難保,哪能救得了人。
    三人不再往江麵上看,轉了身就往村子方向走。
    走得百十步,瘦猴突然道:“我咋覺得心裏這麽不得勁呢?”
    濃眉大眼的漢子停下腳步,嘀咕道:“那也是一條命呐,咱們要不回去?”
    賴狗忙道:“大哥,猴哥,要不咱們還是救那人一把吧,咱們若是見死不救,良心難安哪!”
    瘦猴側頭看向濃眉大眼的漢子,等著大哥做主,而他的腳尖已在無意識中,又轉向了河邊方向。
    “也罷!”
    濃眉大眼的漢子重歎一口氣:“終歸是命,他遇上咱們也是天老爺安排的,先救上來吧,後麵是死是活,看他造化。”
    三人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後,便再不遲疑,轉身便奔至河邊。
    賴狗用繩子栓了塊石頭,往薑遠所在的位置甩去,剛好落在樹杈的之上,靠著石塊的慣性,繩索牢牢纏住樹枝。
    瘦猴與賴狗使勁拉了拉繩索,確定不會脫落後,瘦猴才順著繩索爬了過去。
    “兄弟,你如何了?死了沒有?”
    瘦猴爬到樹杈上時,薑連揮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聽得他發問,嘴角揚了揚,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以表示自己還沒死。
    “還能笑,想是一時半會死不了了。”
    瘦猴先將繩索取了,綁在薑遠的胸口之下,然後像拔蘿卜一樣,將薑遠從樹杈上拔了出來。
    “兄弟,我要將你推下水去,你忍著點!”
    柳樹離岸邊一丈,瘦猴要想救薑遠,隻能先將他推下水去,岸上的人才能將他拖上去。
    “砰!”
    瘦猴也不管薑遠同意不同意,一把將他推下樹去。
    江岸邊的水流雖然沒有江心急,但也速度不慢,岸上的賴狗與濃眉大漢同時使勁,費了老大的勁才將薑遠拖上岸去。
    而瘦猴也不待賴狗再扔繩索過來,竟徑直跳進急流中,一個猛子便紮到了岸邊,水性好的離譜。
    薑遠本就要死不活,又被洪水一浸,被拖上岸去時,意識又模糊起來,在迷糊中聽得這三人說了句:“先背回村去。”
    薑遠再次恢複意識時,隻覺有人在給他喂東西,想是餓得狠了,連眼睛都來不及睜開,便大口吞咽起來。
    “醒了!”
    薑遠聽得有人說話,努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瞳孔裏的影像也漸漸清晰起來。
    薑遠隻見得自己躺在一間破茅草房的木床上,一個二十出頭穿著破爛衣衫的婦人坐在床沿邊,手裏拿著一個碗,正在給他喂野菜糊糊。
    這婦人的身後,站著今日救他的濃眉漢子,以及瘦猴與賴狗。
    邊上還有一個六七歲,滿臉汙漬的小姑娘,正看著那婦人手裏端著的野菜糊糊咽口水。
    “兄弟,算你命大。”
    濃眉大眼的漢子搓了搓手,低下身來問道:
    “幸好遇上我們,否則你這會就得在投胎的路上了,你叫啥名?哪個莊子的?”
    濃眉大眼的漢子一連串發問,薑遠動了動嘴唇,張口道:“我是…豐…侯…報官…”
    薑遠倒是說了,哪料聲音根本發不出來,屋中幾個都見得他嘴動,卻是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
    薑遠也是焦急無比,他落水失蹤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家中的妻妾與父母恐是已經急瘋了。
    醒來後的首要念頭,便是趕緊說出自己的身份,然後讓濃眉漢子等人去官府報官,讓官府派人救治自己的同時,也好通知家中。
    誰料此時越急就越說不出話來。
    濃眉大眼的漢子挖了挖耳朵,湊近了些:“兄弟,你說啥?”
    薑遠的嘴一開一合,聲音能發出一點,卻是吐字極為不清晰。
    濃眉大眼的漢子抓了抓腦袋,轉頭看向瘦猴:“這兄弟說的我聽不清,你耳朵好使,你來聽聽?”
    瘦猴上得前來,大聲問道:“你叫啥?哪個莊的?”
    薑遠臉憋得滿臉通紅:“我…邑侯…官…”
    瘦猴點點頭聽明白了,轉頭對濃眉大眼的漢子道:“大哥,他說他姓一,叫猴官。”
    一旁的賴狗嘀咕:“有姓一的這個姓?猴官?這什麽名字?”
    濃眉大眼的漢子罵道:“天下姓氏多了去了,你還叫賴狗呢!他叫猴官有何不妥?”
    瘦猴嘿嘿笑道:“這倒是緣分,我叫瘦猴,這兄弟叫猴官。”
    賴狗卻是道:“我覺得這兄弟穿的衣衫料子不差,說不得是耍猴的藝人也不一定。”
    “嗯,有道理!”濃眉漢子與瘦猴齊齊點頭。
    薑遠大急,很想扯著嗓子喊:“我是豐邑侯,不是耍猴的!”
    但奈何他哪裏喊得出來,而濃眉大眼的漢子與瘦猴、賴狗,竟也不再問他是哪個莊的。
    耍猴的江湖藝人麽,走南闖北的,哪有什麽固定居處,這就很合理了。
    薑遠掙紮著要起來,嘴一開一合,指著自己又是一陣比劃,但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濃眉大眼的漢子見得薑遠這麽亂比劃,又看向瘦猴:“這兄弟啥意思?”
    瘦猴抓了抓腦袋:“他的意思是說,他的猴也被水衝走了,他難過。”
    薑遠聽得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床上,有種生無可戀之感。
    濃眉大眼的漢子見狀,安慰道:“兄弟,你也別惦記你那猴了,你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猴兒沒了就沒了,以後再去抓就是。”
    薑遠隻得咧了咧嘴,爬起身來伸手在嘴裏沾了口水,在桌上寫出來。
    “喲,沒想到兄弟一個耍猴的江湖人,還寫得一手好字,隻可惜我們不認識。”
    薑遠聽得這話,隻得拱了拱手報以苦笑,現在他又說不了話,寫的字也沒人認得,實是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那坐在床沿前的女子,端著碗又遞了過來,也不說話,示意薑遠繼續喝。
    薑遠見得站在女子身後,那個隻有幾歲的小女孩,正不停的咽口水,便輕輕將碗推開,示意女子將野菜糊糊給那小姑娘喝。
    那女子卻是不發一言,還是將碗向薑遠遞來,做了個吃飯的手勢。
    薑遠一愣,不知這女子為何不說話。
    濃眉漢子見得薑遠的神情,解釋道:“這是我媳婦雲娘,她是啞巴不會說話。”
    薑遠見得這女子雖然衣衫襤褸,臉上也盡是汙漬,但五官相貌卻是極為周正,應也是一個漂亮女子,沒想到卻是一個啞巴。
    薑遠朝那女子抱了抱拳以示感謝,將她遞過來的碗接了,轉頭又遞向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見得薑遠將小半碗野菜糊糊遞過來,雖然很想喝,但卻不敢接。
    薑遠咧了嘴露了個笑,也做了個吃飯的動作,硬將碗塞了過去。
    想是這孩子餓得急了,拿過碗後再不猶豫,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末了還將碗舔了個幹幹淨淨。
    濃眉大眼的漢子歎了口氣,略帶歉意的對薑遠道:“猴官兄弟,你也看到了,如今這大水一來,田裏的莊稼也完了,山上的野菜也挖幹淨了。
    咱們村的人也快活不下去了,難哪。”
    薑遠何等心思,豈能聽不出這話外之音,濃眉漢子這是在逐客了。
    薑遠環目四望,這間破爛的茅草屋不大,也沒什麽家具,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絲毫不誇張。
    又見得屋中的所有人都穿得破爛不堪,麵容黃瘦,便知濃眉漢子說的不徦。
    薑遠指了指濃眉漢子,而後又拱手,瘦猴翻譯道:“大哥,猴官兄弟問你叫啥,他以後好報恩。”
    薑遠連忙點頭,表示瘦猴這回翻譯對了。
    濃眉漢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報不報恩的不必多說,我叫周小魚。”
    薑遠一愣,他沒想到這麽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叫這麽個名。
    周小魚又指著瘦猴與賴狗:“他們一個叫瘦猴,一個叫賴狗,都姓周,咱們這村就叫周家村,皆是同一個姓。”
    薑遠又連忙朝瘦猴與賴狗拱手,隨後就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想拿個物件給他們,以報救命之恩。
    但此時的薑遠那一身衣衫已爛成了吊帶,與要飯的差不多,身上的玉佩、銀子什麽的,早就不知落到何處了。
    薑遠滿臉歉意,隻得將這救命之恩先行記下,強撐著就要下床。
    如今到處是水災,從剛才的野菜糊糊來看,周小魚等人也已沒有吃的了。
    他們在如此情形下還將自己救了,已是天大的情份,哪能賴在這裏不走。
    周小魚等人也不攔,隻是默默的退後了一步,能不能活,皆看薑遠自己的造化,大災之時誰又顧得上誰。
    薑遠的雙腿剛落得地,稍一用力,右腿便傳來一陣巨痛,身形不穩之下便要摔倒,額頭之上也浮出虛汗來。
    周小魚與瘦猴、賴狗連忙扶住,又將薑遠給扶回了床上。
    周小魚眉頭緊鎖:“猴官兄弟,你這樣式怕是不成。”
    薑遠擺擺手,又要起身,卻被周小魚按住:“猴官兄弟,你這右腿受了傷,此時到處是水患,你出去也是個死。”
    周小魚說著咬了咬牙:“罷了,猴官兄弟且在我家住上幾日,待你腿上的傷好些了再走不遲!野菜湯勻一勻也還能撐上幾日。”
    薑遠卻是狂搖手,他豈能不知若是還有野菜挖,周小魚等人又怎會挨餓。
    剛才那一碗野菜糊糊,估計就已是最後的餘糧了。
    薑遠還想下床,但剛才喝的那點野菜糊糊隻是糊弄了一下胃,再者腿上的傷口又傳來劇痛,哪有力氣再起身。
    薑遠也不是那種明知不可為而非要為的人,此時自己如此體弱,也不知道這是哪裏,距離官府多遠,貿然出去說不得真會沒命。
    無奈之下,薑遠隻得再次躺下,盤算著撐到自己能說話,或者能找到識字的人,再寫了書信讓人送去官府。
    單憑手勢交流,瘦猴這個翻譯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屋外的雨下得漸漸小了,身心放鬆下來的薑遠,正要迷迷糊糊的睡去,卻聽得屋外傳來鑼聲,隨後就是耀武揚威的呼喝之聲。
    周小魚等人眉頭一皺,正要出屋查看,茅草屋的破門卻被猛的推開,一個村民打扮的老頭衝了進來,慌聲叫道:
    “小魚,你們快躲躲,官府來征傜役了!別讓衙差看到你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