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的死寂，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楊廣的悲憤咆哮餘音未散之際。
    “陛下！陛下！！”
    一名內侍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身上的甲葉叮當作響，頭盔歪到了一邊，臉上滿是驚惶失措。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因恐懼和急促的奔跑而變調：
    “不…不好了！陛下！”
    楊廣猛地從龍椅上站起，剛剛積蓄的頹喪瞬間被新的驚怒取代。
    “何事驚慌？！！”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被打斷的不耐。
    那內侍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幾乎說不完整話：
    “反…反賊！是瓦崗的反賊殺來了！”
    “君…君墨淵！他親自帶兵！”
    “把…把洛陽城…給圍了！！！”
    此言一出，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剛剛還沉浸在“天命不公”怨念中的楊廣，瞬間清醒！
    他眼神一厲，死死盯住那內侍：
    “多少人馬？！”
    內侍嚇得一個哆嗦，拚命搖頭：
    “不…不知道啊陛下！”
    “城外…城外黑壓壓一片！”
    “烏央烏央的！跟螞蟻一樣多！”
    “漫山遍野，全是反賊的旗幟和人頭！”
    “根…根本數不清啊！！！”
    “嘭！”
    楊廣一拳砸在龍椅扶手上，堅硬的木頭發出一聲悶響。
    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幾下，眼中是壓抑不住的驚怒和一絲…果然如此的疲憊。
    “嗬…”
    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笑。
    聲音低沉，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怎麽…怎麽會這麽快？！”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站在一旁的麻叔謀，眼神銳利如刀。
    “麻叔謀！”
    “朕讓你轉運的財物，如何了？！”
    麻叔謀心頭一跳，連忙躬身拱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啟稟陛下…”
    “宮中及府庫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等物…已、已轉運了七成左右…”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為難。
    “隻是…這洛陽城內的平民…”
    楊廣眉頭緊鎖，不耐煩地追問：
    “平民怎麽了？！磨磨蹭蹭的，還沒開始運送嗎？！”
    麻叔謀額頭滲出冷汗，硬著頭皮道：
    “回陛下…非是臣等不盡心…”
    “實乃…實乃城中百姓，故土難離…”
    “他們…他們都不願意跟著大軍南下…”
    “轟！！！”
    楊廣仿佛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發！
    “混賬！！！”
    他指著殿外洛陽城的方向，破口大罵：
    “一群該死的賤民！！！”
    “朕要南巡，是看得起他們！給他們活路！”
    “他們竟敢不識抬舉？！！”
    “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氣得在大殿中來回踱步，胸膛劇烈起伏。
    片刻後，他猛地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冷笑，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
    語氣中充滿了鄙夷和決絕。
    “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他們不願意跟朕走，那就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給君墨淵陪葬吧！”
    “讓他們自生自滅去！！！”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厲色。
    “走！”
    “擺駕！”
    “隨朕去城頭看看！”
    此言一出，殿內眾臣頓時大驚失色！
    來護兒第一個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啊！”
    “陛下三思！賊軍勢大，兵鋒正盛！”
    李世民也上前一步，沉聲道：
    “陛下，君墨淵麾下猛將如雲，更有那日阻擋我等的無名猛將…”
    “方才連元霸都未能勝過他，可見其武藝超絕！”
    “陛下乃萬金之軀，豈能親身犯險，臨於矢石之下？！”
    其他大臣也紛紛跪倒，七嘴八舌地勸諫：
    “是啊陛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陛下息怒，切莫以龍體冒險啊！”
    “請陛下坐鎮宮中，臣等願為陛下分憂！”
    楊廣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譏諷。
    “住口！”
    他厲聲喝道，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一群膽小如鼠之輩！”
    “他君墨淵再厲害，難道還能飛上天不成？！”
    “朕乃大隋天子！豈能被一個反賊嚇得不敢出城？！”
    “朕意已決！誰敢再勸，休怪朕不講情麵！”
    說罷，他拂袖轉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來護兒、麻叔謀等人見狀，隻能無奈歎息，連忙起身跟上。
    李元霸依舊是那副懵懂模樣，但也提著他的大錘，緊隨其後。
    李世民站在原地，望著楊廣決絕的背影，低垂的眼眸中，精光再次一閃而逝。
    匹夫之勇，剛愎自用…大隋，氣數將盡矣！
    ……
    洛陽城外。
    旌旗獵獵，殺氣衝天。
    黑壓壓的瓦崗大軍如同潮水般，將偌大的洛陽城圍得水泄不通。
    軍陣之前，一人一騎，卓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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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身著玄色戰甲，麵容俊朗卻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正是瓦崗反王，君墨淵！
    城門緩緩打開。
    楊廣一身金甲，策馬而出，身後跟著來護兒、麻叔謀、李元霸等寥寥數人。
    雙方遙遙相望，目光在空中交匯。
    一邊是末路的帝王，困獸猶鬥。
    一邊是如日中天的反王，氣吞山河。
    楊廣勒住馬韁，目光死死盯住君莫淵，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和刻骨的恨意。
    他猛地抬起馬鞭，直指君莫淵，破口大罵：
    “君墨淵！！！”
    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你這亂臣賊子！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吃我楊家的！用我楊家的！”
    “竟敢反我大隋！反我楊家的江山！！！”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嗎？！”
    唾沫橫飛，聲嘶力竭。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君莫淵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如同看跳梁小醜般的譏諷笑意。
    就在這時，楊廣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瓦崗軍陣前的一輛囚車。
    囚車之中，一個須發皆白，身穿破舊鎧甲的老將，正被鐵鏈鎖著，形容枯槁，正是他的皇叔，靠山王楊林！
    楊廣的眼神複雜了一瞬。
    救他？
    這個老頑固，打了敗仗，損兵折將，還有什麽用？
    可是…
    他看了一眼身後寥寥無幾的將領。
    如今大隋能征善戰的宿將，死的死，降的降，楊林雖然敗了，但終究是沙場老將，經驗豐富，還能指揮些人馬…
    若是不救，豈不更寒了人心？
    媽的！
    楊廣心中暗罵一聲，臉上卻瞬間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關懷備至的表情。
    他催馬上前幾步，對著囚車裏的楊林，大聲道：
    “皇叔！”
    “皇叔你受苦了！”
    他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和急切。
    “皇叔放心！朕今日親自來了！”
    “朕馬上就來救你出去！！！”
    這番假仁假義的話，落在君莫淵耳中，隻換來一聲嗤笑。
    君莫淵策馬向前，方天畫戟遙遙指向楊廣，語氣中充滿了戲謔：
    “嗬嗬…楊廣。”
    他連“陛下”二字都懶得稱呼。
    “看來，你還是舍不得這洛陽城啊？”
    他的目光掃過巍峨的城牆，又落回楊林身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嘖嘖…這洛陽城可是花花世界，你搜刮了這麽多年的民脂民膏，都在裏麵吧？”
    “你要是心疼這座城池，舍不得用它來換…”
    君莫淵的笑容變得冰冷。
    “那你這老皇叔的項上人頭，本王可就替你收下了！”
    這話如同尖刀，狠狠刺在楊廣的心上！
    洛陽！
    這可是東都洛陽！繁華無比！更是他經營多年的根本重地之一！
    裏麵的財富堆積如山！
    用洛陽換楊林這個打了敗仗的老匹夫？！
    楊廣的心在滴血！肉痛得無以複加！
    但他臉上卻強裝鎮定，發出一聲冷笑：
    “笑話！”
    聲音比剛才更加尖銳。
    “區區一座洛陽城，算得了什麽？！”
    他擺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仿佛洛陽隻是一塊磚頭。
    “別說一座洛陽！就是十座洛陽！”
    “也抵不上朕的皇叔一根汗毛！！！”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仿佛情真意切。
    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有多痛！
    囚車之中。
    楊林聽到楊廣這番話，渾濁的老眼中瞬間湧上了淚水。
    他掙紮著想要跪下，卻被鐵鏈束縛，隻能激動地抬起頭，聲音哽咽：
    “陛下…”
    “陛下不必管老臣啊！”
    他用力搖著頭，老淚縱橫。
    “臣打了敗仗，有負陛下重托，已是戴罪之身！”
    “臣寧死！也絕不願拖累陛下！絕不願讓陛下因為老臣而損耗國力啊！”
    “陛下！快快退回城中！不要管老臣的死活！”
    楊林這番“大義凜然”的話，更是讓楊廣心中熨帖，演戲也演得更起勁了。
    他臉上露出“感動”和“決絕”的神色，對著楊林大聲道：
    “皇叔說的哪裏話！”
    “你是朕的親皇叔！是我大隋的擎天玉柱！國之靠山！”
    “朕豈能眼睜睜看著你身陷囹圄，棄你於不顧？！”
    “今日！朕就算是拚了這洛陽不要！也一定要救皇叔你出去！！！”
    聽著楊廣這“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話語。
    囚車裏的楊林，再也控製不住情緒，老淚縱橫，哽咽著喊道：
    “陛下……陛下！！！”
    滿腔的感動和忠誠，幾乎要溢出來。
    他哪裏知道，眼前這位“情深義重”的陛下，心中想的卻是：若非無人可用，朕才懶得管你這老東西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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