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一張俊臉，此刻也是青一陣白一陣，比那戲台上的變臉還要精彩幾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一點點希望，眼看就要被他這幾句渾話給徹底攪黃了！
    他急忙向李元霸使了個眼色，那眼神淩厲如刀，帶著幾分警告，意思是：夠了，別再說了！給為兄我留點麵子！”
    然而，李元霸哪裏是看人眼色行事的主兒？
    他那雙銅鈴大眼眨巴眨巴，仿佛根本沒瞅見自家二哥那能殺人的目光，依舊大大咧咧地杵在那兒，嘴角還掛著一絲“俺說錯了嗎”的無辜。
    他隻覺得這帳篷裏的人都怪怪的，自己說了實話，他們怎麽一個個跟見了鬼似的？
    一旁的伍雲召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不迭。
    “完了，全完了！”他心中一個激靈，“這李元霸一來，非但沒能雪中送炭，反倒是火上澆油！
    看楊林這老家夥的模樣，怕是魂兒都嚇飛了一半。
    這聯軍……怕是真要樹倒猢猻散了！
    跟著這群人，怕是也沒什麽好下場。看來，得早做打算了……”
    伍雲召眼珠一轉，已經開始盤算著自己的退路。
    他本就不是真心投靠李子通，如今看來，這所謂的聯軍更是個泥潭，早脫身為妙。
    李世民見眼神示意根本不起作用，心中那叫一個氣啊！
    但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快，臉上擠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容，對著李元霸低聲嗬斥道：“元霸！休得胡言！還不快向各位王爺賠個不是！”
    誰知李元霸脖子一梗，眼睛一瞪，比剛才嗓門還大：
    “憑啥？！”
    他理直氣壯地嚷嚷道：“二哥，你糊塗了吧！他是個老王爺，俺還是西府趙王呢！
    俺憑啥給他道歉？俺說的是實話，那李存孝就是厲害，俺也許……嗯，也許能打過他，但你們這群歪瓜裂棗肯定不行！
    俺一個人來了，頂多也就跟他換了，你們其他人還不是白給？
    俺說錯了嗎？沒錯！”
    “你……你……”
    楊林被李元霸這番混賬話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指著李元霸的手指頭都開始哆嗦，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他堂堂靠山王，什麽時候受過這等鳥氣！
    偏偏發作不得，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醒，當真是憋屈到了極點！
    竇建德、劉黑闥、李子通等人也是麵麵相覷，一個個臉上火辣辣的，被李元霸這“歪瓜裂棗”四個字給臊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可偏偏，人家說的是大實話！
    就在帳內氣氛尷尬到極致，幾乎要凝固的時候，楊林那雙因憤怒與恐懼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忽然猛地轉了向，死死盯住了李世民！
    那眼神，陰鷙得如同深冬的寒潭，帶著濃濃的審視與懷疑，仿佛要將李世民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李賢侄！”
    楊林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一字一頓，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老夫且問你一句！”
    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你那三妹李秀寧，如今可是反賊君墨淵的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孽種！
    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此番前來，莫不是……莫不是存了什麽別的心思？
    到時候兩軍陣前，你會不會……會不會看在你那逆妹的份上，對君墨淵那廝手下留情啊？
    啊？
    最後那個“啊”字，楊林幾乎是吼出來的，唾沫星子都噴了老遠！
    此言一出，帳內本就凝固的氣氛，更是驟然降至冰點！
    連李元霸都似乎察覺到不對，暫時閉上了嘴，好奇地看向自家二哥，又瞅瞅那個快氣瘋了的老頭兒，不明白他們又在吵什麽。
    李世民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他心中暗罵楊林這老匹夫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懷疑到他李家的忠誠上來了！
    這若是應對不好，隻怕今日這聯軍大營，他們兄弟倆就休想安然走出去了！甚至可能直接被當成瓦崗的奸細給砍了！
    電光火石之間，李世民猛地一甩衣袖，臉上瞬間恢複了鎮定，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此言差矣！大謬矣！”
    他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直視楊林，那眼神清澈而堅定，不帶一絲一毫的閃躲：
    “我三妹李秀寧之事，乃家門不幸！更是我李氏之奇恥大辱！
    我父李淵，世受皇恩，對大隋忠心耿耿，對陛下赤膽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
    “我李世民，亦是大隋的臣子，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
    反賊君墨淵，囚我三妹，辱我李氏門楣，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我李世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安敢有半分私心雜念！”
    他越說越是激昂，最後更是舉起右手，指天發誓：
    “此番奉父命前來，便是要助各位王爺剿滅瓦崗反賊，踏平虎牢關，救回……不，是擒殺逆賊君墨淵，以雪我李家之恥，以正大隋國法！
    若有半點私心，教我李世民天誅地滅，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我李家，生是大隋的臣，死是大隋的鬼！絕無二心！”
    一番話說得是斬釘截鐵，義正辭嚴，配合著他那俊朗剛毅的麵容和不容置疑的語氣，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楊林死死盯著李世民，那雙渾濁的老眼之中，精光閃爍不定，似乎在分辨他話中的真偽。
    半晌，他才緩緩收回目光，臉上的陰沉之色略有緩和，但眼底的懷疑卻並未完全消散。
    畢竟，李秀寧與君墨淵的關係，就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在他和所有反君聯盟的心頭。
    “哼！
    ”楊林從鼻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依舊不善：“最好如此！
    若是讓老夫發現你有任何勾結反賊的行徑，休怪老夫不念舊情，定斬不饒！”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帳內的氣氛，總算是比剛才緩和了那麽一絲絲。
    李世民暗暗鬆了口氣，知道這一關，暫時算是過去了。
    但他也明白，楊林這老狐狸的疑心，絕不會這麽輕易打消。
    接下來的仗，怕是更不好打了。
    帳內依舊是一片死寂，隻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方才那短暫的狂喜，早已被李元霸的童言無忌和楊林的當頭棒喝衝刷得一幹二淨，隻剩下無盡的壓抑與……一絲絲難以察覺的裂痕，悄然在所謂的聯軍高層之間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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