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一片安靜，白淵正往嘴邊送的酒杯僵在了半空。
    他定定看著麵前已經初具帝王之相的高挑美人，目光不由有些恍惚。
    這一刻，他竟在其身上看到了薑千秋年少時的影子。
    白淵看到了薑無雙的霸氣，更讀懂了她的決心，但……隻有這些可還不夠！
    咕咚——
    舉杯咽下辛辣酒液，白淵這次沒有再拒絕薑無雙為他斟酒。
    嘩啦啦——
    清透酒液打著旋撞入酒杯，白淵舉杯，正色問道：
    “丫頭，你想做皇帝的決心，本王看到了，但我還是要潑盆冷水。”
    “薑伯賢有左相右相支持，更是天命正統，眾望所歸，你憑何相爭？”
    隨著白淵接受了薑無雙的敬酒，房間內的氣氛不覺間已經緩和了下來。
    聽聞此言，薑無雙知道這位鎮北王心中已經有所偏向，目前該是她展示實力的時機了。
    所以……
    “王叔何必明知故問呢？無雙有您支持，何懼左相右相？”
    薑無雙麵露微笑，言語間透露著對白淵的推崇。
    當然，她這不是在拍馬屁。
    而是實話實說。
    偉人曾經說過，槍杆子裏麵出政權！
    白淵作為大乾最大最硬的槍杆子。
    哪怕他如今身處長安，麾下無兵，那也不是左相右相這種筆杆子能碰瓷的！
    沒看乾皇瘋成這樣，都不敢輕動嗎？
    權傾朝野又如何？
    一刀下去，照樣是個死！
    不過，白淵聽了這話卻並不滿意。
    濃黑眉毛皺成一團，他不悅看向薑無雙，語氣驟然一沉：
    “胡鬧！”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這個道理你不懂？”
    “本王就算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助你登位，可之後呢？”
    “悠悠眾口，積毀銷骨，袞袞諸公，禍亂之根！你可有想過這些？隻靠刀兵之利，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王叔，您別急嘛。”
    薑無雙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也不著惱。
    因為她知道白淵說的都對。
    沒有朝臣支持，她的皇位是坐不穩的。
    而且，拋開她女兒身不談，她就算此時開始籠絡人心，那也是為時已晚。
    不過，這還難不倒她。
    隻見薑無雙突然拿起公筷，指著宴席中間一道菜肴問：
    “王叔可知這道菜叫什麽名字？”
    白淵對她的舉動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定睛看去。
    這道菜，說起來造型挺有趣。
    晶瑩剔透的魚翅圍成一個中空的圓，搭配著褐色醬汁，看起來有些像是……城牆？
    “本王不知。”
    白淵搖頭，看不出其中門道。
    “那現在呢？”
    薑無雙用公筷挑開魚翅，城牆傾倒，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黑珠米。
    “嗯？”
    聯想起今日那小吏，白淵眉梢一挑，若有所思。
    “你想說的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王叔英明，無雙佩服~”
    “王叔，這螞蟻雖小，可卻勝在容易被人忽視。而且，相比於袞袞諸公，他們這些人才更懂民生疾苦不是嗎？”
    話至此處，薑無雙輕笑著夾了一筷子珠米放在白淵麵前餐碟之中，目露期待之色：
    “王叔，不妨嚐嚐看？”
    薑無雙沒有明說，但白淵卻聽懂了。
    此刻，他突然發覺自己之前真是有些小覷這個皇侄女了。
    迎著薑無雙那期待的眼神，他拿起筷子，夾起一粒珠米放入口中。
    這黑珠米是皇室貢米。
    飽滿晶瑩的米粒吸滿了魚翅的鮮甜，輕輕一咬，便在口腔中爆開，唇齒留香。
    “嗯，不錯，確實美味。”
    白淵點頭讚道，這也意味著……合作達成！
    至此，薑無雙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那王叔您多吃點，無雙敬您一杯，為……大乾！”
    “哈哈哈，好！”
    白淵欣然接受。
    此刻正事談完，房間內的氣氛陡然輕鬆了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陪著白淵又飲了幾杯，薑無雙稍稍有了些許醉意，正想告辭離去，卻不料……
    “無雙啊，王叔能不能問你點兒私事？”
    兩人如今已是同一陣營，白淵說話自然就多了幾分隨意親切。
    聞聽此言，薑無雙那雙蒙上少於煙雨的鳳眸不由微微睜大：
    “啊？王叔你說。”
    私事？
    她能有什麽私事是能讓堂堂鎮北王感到好奇的？
    薑無雙還在遲鈍的想著，然後就聽……
    “你是不是對我們家那臭小子，……咳咳，有點意思？”
    白淵略有些尷尬的問道。
    他也是之前無意中聽自家夫人提過那麽一嘴。
    說是薑千秋的兩個女兒都對他家那小兔崽子有意，隻可惜這臭小子說什麽都不肯接受……
    而白淵如今有此一問，也是覺得薑無雙這種女子著實少見。
    若能親上加親，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嘛。
    所以，他才想著為兩個孩子牽個線來著。
    不曾想，他這話一出，薑無雙卻是突然就紅了眼眶。
    啪嗒啪嗒——
    晶瑩淚珠源源不斷從眼眶中滾落。
    這位剛才還霸氣側漏，欲做千古第一女帝的大乾長公主，突然就梨花帶雨了。
    “哎哎哎，丫頭你這是咋了？”
    白淵有些手忙腳亂，根本看不懂她這是什麽操作。
    而實際上，薑無雙也是喝了點酒，情緒上頭，這才把先前在瑤華宮咽下的痛楚爆發了出來。
    “沒…沒什麽，讓王叔見笑了。”
    薑無雙抹了抹眼淚，情緒調節的很快。
    “王叔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畢竟他人都不在了，就算無雙心悅……”
    “停停停！”
    白淵眉頭大皺，急忙打斷。
    “誰說那臭小子人沒了？他明明活蹦亂跳的……哦，我知道了，你是聽到南昭傳來的假消息了吧？”
    白淵也是突然想起來，白昭沒死的消息，他隻告訴了幾個兒媳。
    薑家姐妹沒有明確和白昭有牽扯，他自然就沒說……
    而這邊，突然被巨大驚喜包圍的薑無雙瞬間失態。
    隻見她刷的一下站起身來，鳳眸緊緊盯著白淵，語氣焦急的確認道：
    “王叔說什麽？假消息？！”
    白淵見她這副表現，心中頓時有底了，當即便把白昭目前的身份如實相告道：
    “對呀，你這孩子，哭什麽哭，他現在……”
    “太好了，太好了~”
    失而複得的喜悅之下，薑無雙一身冷豔氣質盡數消融，開心的像個孩子。
    隻能說，其實她對白昭的心意，遠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