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醒的車隊主人此時也露了麵，他忐忑的從車上走下來。
    這時他們才見到這個說是和他們一起上路的車隊主人到底長什麽樣子。
    一個很典型的中世紀商人模樣，戴著一頂黑色的禮帽，穿著不合身的燕尾服，但是由於自己的肚子太過突出而扣子緊繃，顯得衣服有些小。
    “尊貴的精靈們，我們無意打擾，隻是現在天已經黑了，想在森林中休息一晚，希望得到您的應允……”
    他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
    樹葉依舊沙沙作響，像是精靈們在通過風聲交流。
    很快，聲音消失了，一道不算純正的人類言語從上方傳出。
    聲音很符合人們對精靈的認知。
    清冷，孤傲。
    “族長請你們進去……”
    顏樂湊在靳夏水身邊小聲道，“不進去會怎麽樣？”
    這怎麽看怎麽像要觸發任務的節奏啊。
    “抬頭，仔細看。”靳夏水道。
    顏樂順勢抬頭。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好家夥。
    一群精靈拿著弓箭對準他們全部蓄勢待發，似乎他們有一點異動就能把他們射成刺蝟。
    行了，顏樂歇了心思
    老老實實走劇情吧。
    車隊主人也沒想到能得到如此殊榮，頓時紅光滿麵，喜不自勝，他樂嗬道，“那就請帶路吧……”
    精靈族向來避世，如果不是因為前段時間的禍事，他們也不會走到人前。
    一位精靈從樹上落了下來，足尖點地。
    他赤著腳，腳腕上帶著樹枝編成的腳環，綠色的紗製衣服看不出材質，卻在月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銀白色的長發編成辮子隨意束在身後。
    能看出來是男性，但美得雌雄莫辨。
    封渡呆呆道，“忽然發現這個副本對我的眼睛很友好啊……”
    見慣了奇奇怪怪，缺胳膊少腿，不可名狀的副本怪物，這個副本的npc簡直好看到爆。
    前有一個金發美少年，現在又來了一個美到讓人呼吸都停頓下來的美貌精靈。
    他的眼睛受到了洗滌。
    譚一凡：那個大腹便便的車隊主人你是一點都不提啊。
    精靈用蹩腳的人類語道，“跟我來吧……”
    可以說是冷淡到了極致。
    樹葉又開始沙沙作響，很快沒了聲息。
    不過江千賀隨意往周圍瞥了兩眼，道。
    “還跟在我們周圍，防的很嚴。”
    譚一凡莫名，“既然這麽防備我們，還要我們去做客是為什麽？”
    淩司無所謂，“管他呢。”
    “最差不過一個死。”
    當然不包括他和宮伊。
    車隊主人走在他們身側，像是沒聽到他們剛剛討論的事，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對他們道，“精靈們雖然避世，但是對人類非常友好，他們的靈泉可以滋養萬物，市麵上千金難求，這次遇到精靈族也是賺到了……”
    友好？
    顏樂想到剛剛那對著他們腦袋的數十支箭矢。
    他不敢苟同。
    對人類友好的話，會想把他們射成蜂窩嗎？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名金發少年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了過來。
    他躲在靳夏水身後，天藍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前麵，長又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配上他呆愣的神情，有些詭異的可愛。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金發美少年是個傻的，對外界根本沒有什麽反應，隻知道跟著他們。
    如果是平常，帶著這麽一個傻子，隊伍中肯定會出現一些反對的聲音，玩家們理智上知道副本不會給他們一個沒有用的npc，但是實在是忍不住去想在副本中這麽癡傻的人真的會有用嗎？畢竟副本欺騙玩家那都是常事。
    不過江千賀這支隊伍裏都不是在意這種事的人，多一個人而已，算不得什麽。
    顏樂也樂得逗這個小傻子玩。
    車隊主人見多出來這麽個人，表情不是很好，但看到這群人的冷臉，倒也沒說什麽，默認了他的存在。
    一群人跟著精靈在樹林中彎彎繞繞走了半天。身後精靈們看的緊，也不方便他們做記號。
    何辭裝作身體不適倚著江千賀慢慢往前走。團隊中剩下的人不動聲色的把中間的位置留給他們兩個，表麵上封渡和顏樂還在打趣，靳夏水在照顧那個美少年，其他人也在做著自己的事，但是確實也有意無意擋住何辭的身形。
    宮伊和淩司走在隊伍的最後，當他隱隱約約看到何辭靠在江千賀身上，可手的位置卻一直被這些人擋住時，他便知道，何辭已經留了記號了。
    淩司輕笑，“果然是一個團隊的啊……”
    宮伊點頭。
    確實是有默契。
    這麽一路走著，很快，前麵帶路的精靈停了下來，轉頭對他們道。
    “你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帶你們去見族長。”
    身後隱藏在暗處的精靈走上前，強硬的想要把他們帶下去。
    他們被兩兩分開。
    這是車隊主人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或者說劇情讓他必須察覺到不對，他開始掙紮，開始反抗，都被精靈們化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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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伊和淩司走進房間，本來精靈是想把他推進去的，但是碰上淩司冷淡的目光，又下意識收回手。
    精靈關上了門。
    既來之則安之，宮伊一點都不慌。
    江千賀他們這次進來本身就是為了探查這個副本，順著劇情來到這裏倒也方便了他們。
    不過宮伊想知道的是……
    他隨意坐在床上。
    這次任務。
    觀禮。
    參觀惡魔的封印典禮。
    有關主的副本一般都是圍繞著關主自身開始展開。
    說白了，副本的存在是逗弄折磨玩家。
    可一次次把傷口當做遊戲的關主又算什麽？
    這又何嚐不是對關主的一種折辱。
    他是見過關主的誕生的……
    柒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符小，把還未愈合的傷口暴力撕開，反複拉扯。
    讓他怨，讓他恨，讓他絕望。
    然後，他把符小塑造成副本關主的樣子。
    副本是在關主的怨恨絕望下建造的。
    遊戲的主辦方們，權位者們，他們不光享受人類的恐懼與嘶吼。
    為祂們工作的副本關主們，也要在祂們的注視下把自己的不堪，自己的痛苦，自己所經曆的肮髒與惡濁娛樂化。
    迫害玩家的同時又重新經曆一遍又一遍那種苦楚……
    宮伊思緒跑遠，又很快把自己拉回來。
    所以，既然副本故事圍繞著關主展開，那麽他是不是可以認為……
    準備接受封印的惡魔，其實就是〈墮神〉沙利葉？
    可是宮伊又明確知道此時沙利葉並不在副本當中。
    難不成是辦完事回來了？
    宮伊也有些拿不準。
    淩司不去打擾宮伊思考，他靜靜靠在一邊，就這麽注視著宮伊。
    他喜歡宮伊想事情時的模樣。
    可以說隻要是能證明宮伊有在努力活著的樣子他都喜歡。
    淩司想。
    看到這樣的宮伊，他也能放心離開了。
    至少不用擔心他不在的時候他家伊寶再去尋死了不是？
    [伊寶啊，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活啊，你答應過我的。]
    淩司笑著看著宮伊，目光繾綣又溫柔。
    宮伊似有所感，抬頭望去，便看到淩司柔絲般的目光纏繞著他，像一汪春水。
    他呼吸一滯，心口感覺有什麽東西壓著，喘不上氣來。他還有什麽心思想些別的什麽，隻覺得這樣的淩司很不對勁。
    宮伊對淩司張開手。
    淩司笑了一聲，溫順的走過去投入宮伊的懷抱。
    宮伊拍了拍淩司的背，“你……”
    他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不知如何開口。
    他有預感。
    這段時間淩司和04總是偷偷趁著他睡著出去不知道做些什麽。
    他很想告訴淩司，隻有在他身邊他才能睡得好，就算把自己的衣服塞到他手裏也沒用。
    他知道，但是他不去問。
    淩司是直接接觸那些東西的人，他做的事也是與整個遊戲有關。
    那時美杜莎說過讓淩司快些解決，她不想再等了。
    宮伊後來想過。
    可怎麽想也都是淩司要掀了整個遊戲。
    他感覺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一點，卻若即若離怎麽也看不清楚。
    宮伊無奈，把自己埋在淩司的頸間。
    算了，不想了。
    無論淩司做什麽他都支持。
    “淩司……”宮伊悶悶出聲。
    淩司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回應，“怎麽了？”
    宮伊道，“你要離開的時候和我說一聲。”不要讓我沒有準備。
    淩司一頓，然後笑著應承。
    “好。”
    他自認為他藏的很好，卻忘了宮伊是誰啊。
    他的伊寶不會生氣，不會怨恨，不會洞察人心，不會的事情很多。
    可最擅長的，就是抽絲剝繭了呀。
    淩司垂眸。
    沒發現到還好。
    可是被發現了，他更希望宮伊和他吵一架，和他生氣，質問他為什麽要離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是說一句“和他說一聲”。
    可他知道宮伊絕對不會那樣。
    宮伊沒有那種情緒。
    他不會。
    但是淩司還是滿足的。
    因為他的伊寶學會了傷心。
    證據就是他曾見到過宮伊的淚水。
    就像現在，他雖然不會生氣質問，但他在為他即將離開而難過。
    兩個人相互依偎著。
    淩司拍著宮伊的背，眼睛淡淡的看著前方。
    他已經不求了。
    現在就很好。
    他說了無數次的。
    現在就很好。
    所以他要去毀了能夠阻擋現在的東西。
    ……
    靳夏水和金發美少年被關在了一起。
    少年跟著他著實讓靳夏水有些無奈。
    此刻少年抱著靳夏水的手臂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靳夏水躺在旁邊生無可戀。
    他試圖將手臂抽出來，卻發現被死死抱住。
    算了，靳夏水放棄了。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感覺和顏樂差不多大，更何況他心智不全。
    他也狠不下心來去拒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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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夏水枕著另一條手臂望著天花板。
    精靈們給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個又一個樹洞，所謂的天花板也隻是樹的紋理。
    如果團隊的消息沒錯。
    副本故事大多都是副本boss親身經曆的事情。
    那當時沙利葉跟他說的那些，其實也是他經曆過的吧。
    靳夏水以為自己已經可以不去想了，卻發現那句話的滯後性所帶來的痛感如此強烈。
    每思及此他都會想，那該多疼啊。
    沙利葉本應該是無拘無束的神。
    被人類桎梏，被世界欺騙，到了現在，也在受副本的製約。他還親自往那人的心口上捅了三刀。
    他很難過。
    靳夏水真的很難受。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
    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壓抑自己的情感。
    就像他對自己說的那樣。
    不能對副本boss動情。
    就像他騙自己那樣。
    他隻是來刷一個普通的副本。
    可是誰又能知道，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場，告訴張景輝，告訴沙利葉，告訴他自己有多恨他，恨他欺騙自己的那五年，恨他讓自己唯一表露出來的情緒成了笑話，恨他為什麽要殺死那麽多人類讓自己不能去愛他，告訴他自己有多狠他就有多愛他……
    他想去撕破禁錮，打破束縛，告訴他。
    他愛他啊……
    可這份愛不能見光。
    所以他壓抑著自己。
    但現在似乎已經要決堤了……
    靳夏水不是好人，死在他手上的玩家也不在少數。
    可他能夠確定的是，那些人罪有應得。
    他沒有權利評判一個人的罪孽是否深重，但是……
    有諸多事實去證明那人的罪惡，那這個人死的就不無辜。
    他想騙自己，張景輝沙利葉也不過是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事。
    靳夏水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本身就像個笑話。
    靳夏水把枕在頭下麵的手抽出壓在眼睛上。
    他從不後悔愛他。
    卻也……不能愛他。
    他守著自己的底線。
    他快被折磨瘋了。
    身旁溫熱的身軀不斷提醒著靳夏水，讓他從混沌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靳夏水慢慢放下手，再次試圖把手臂從對方的懷裏抽出來。
    這次很輕鬆。
    靳夏水喘了口氣，輕手輕腳下了床。
    不知道精靈們到底是什麽意圖，一切就看明天了。
    靳夏水也不在乎髒不髒，直接坐在地上靠在床邊，輕闔雙眼。
    躺在床上的金發少年睜開眼睛。
    眼眸由最開始的天藍色漸漸染上金色，直到完全被金色覆蓋。不過很快金色褪去，又變回了最初的天藍色。
    金發少年迷茫了一瞬，然後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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