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把馬拴在門口不要緊吧？”閔悉喂完馬進來，對正在櫃台後算賬的雲霽說。
    “不要緊，閣樓窗戶開著，有動靜我聽得到。”雲霽說。
    閔悉趴在櫃台上，雙手杵著腦袋，看著正在算數的雲霽：“七哥，我發現跟武林高手在一起，不要太有安全感！”
    雲霽抬起眼簾，看著他，用鵝羽筆的羽毛掃了一下他的臉：“你七哥我不是什麽高手，去洗澡吧，水都給你倒好了。”
    閔悉也不著急，他看雲霽已經快把這禮拜的總收入算出來了，算珠還沒刻完，雲霽不會阿拉伯數字的豎式運算，全憑心算，真是難為他了。
    閔悉會，但雲霽怕他辛苦，並不讓他做這些。
    “這禮拜賣了多少？”閔悉問。
    他感覺不會太少，因為有新菜品打分活動，每天來吃飯的客人都不少。
    這個禮拜推出的新菜品，得分最高的還是炸蘑菇，另外也有幾道9分的菜，但都沒有超過炸蘑菇的得分。看來油炸食品果然是最能統一人類口味的。
    但也有兩道低於9分的菜，就是咕嚕肉和叉燒，因為它們的食材是豬肉，雖然都是老外愛的甜口菜，卻沒有受到一致的好評，有人喜歡，也有人不喜歡，主要還是豬肉味兒太膻了，很多人不喜歡。
    隻要不低於9分的菜，以後就都有上菜單的機會。
    雲霽在草稿本上寫完最後一個數字，說：“這個禮拜一共賣了169雷亞爾，比上周多了兩成多。”
    閔悉眼睛發光：“那可真不錯！這個新菜打分的活動還能帶動上座率，真是個不錯的點子，得好好謝謝男爵。”
    “客人越多，你就越累。”雲霽無奈地看著止不住打哈欠的閔悉，“趕緊去洗澡，早點休息。”
    “遵命！”閔悉跳起來，往後麵去了。
    雲霽洗漱完畢上樓的時候，閔悉已經睡著了，他看了閔悉一眼，在燈下坐下來，繼續刻算珠，刻了十來天，每天都要刻幾個，已經快刻完了，就剩下算珠中間還沒鑽孔了。
    閔悉已經把拉鑽給他做好了，這個裝置是中國木匠用的傳統打孔工具。閔悉小時候在老家玩，從爺爺的老房子裏翻出來這麽一個工具，把他驚奇壞了，拿著到處打孔玩，直到鑽石頭的時候把鑽頭給玩斷，讓他後悔了許久。
    前些日子，他又憑著記憶做了一個，在得知雲霽要自己做算盤到時候，他就有自己動手做拉鑽的打算了。
    雲霽雕刻的算珠並不那麽規整圓潤，因為靠刻刀是不可能做到圓潤的，他也沒辦法，隻能做到這樣了，他要求也不高，能用就行了。
    今晚就把最後幾個珠子刻完，明天開始打孔，很快就能夠完工了。
    他真是沒有想到，有一天竟要親自做一個算盤來用，這輩子真是把許多想也未想過的事全都體驗了個遍。
    雲霽刻完最後一個算珠，吹滅已經快燃到頭的蠟燭，輕輕上了床。
    他剛躺下，就聽見身旁躺著的人動了：“七哥，你把蠟燭滅了？”
    “你怎麽醒了？”雲霽問。
    閔悉說：“被尿憋醒了，晚上跟男爵聊天的時候，喝了太多茶水，我去放個水。”說完窸窸窣窣地起身，準備從雲霽身上越過去下床。
    黑暗中閔悉的手和腳也不知道該落在哪兒，他隻感覺自己的手撐在了溫熱的軀體上，趕緊往前挪了一下，結果腳又不知道踩在了哪兒，反正是個柔軟的地方。
    雲霽痛呼了一聲，閔悉一驚，趕緊移開腳，人就失了重心，側倒在了雲霽身上，閔悉趕緊撐起身體，滿心歉意：“對不起七哥，我踩疼你了？”
    雲霽額頭冷汗都出來了，這小子那一腳可不輕啊，但又不好說他，咬著牙說：“沒事，你小心點下去，沒有燈，要重新給你點燈嗎？”
    “不用，今晚有月亮，我能看得見。”點燈太麻煩了，閔悉不想那麽麻煩，眼睛適應了黑暗，從窗口傾瀉進來的月光也足夠他視物了。
    “行，那你小心點。”雲霽擦了把冷汗。
    閔悉下樓之後，突然想起來雲霽這個狠人，當初給自己正骨的時候也隻是悶哼了幾聲，剛才多半是踩到不可言說的地方了。閔悉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真是罪過啊。
    等閔悉上樓來的時候，雲霽已經自覺移到床裏邊躺下了。
    閔悉重新躺下來，他也不好意思提剛才的事，便說：“七哥，你知道男爵最近為什麽沒來吃飯嗎？”
    “為什麽？”雲霽其實不太關心，隻是順著他的話題捧個哏。
    “男爵家裏給他安排了門親事，一個英國貴族的女兒，他最近在陪未婚妻呢。”閔悉說。
    “哦。”雲霽又應了一聲。
    閔悉說：“你們這些大家族的子弟，婚姻是不是全都得家族聯姻啊？”
    雲霽睜開眼，然後極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閔悉拔高了聲音：“真的啊？那我嫂子也是聯姻的？”
    雲霽說：“我尚未成親。”
    “那肯定也是定了親事的。”閔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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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霽不說話了，他沒法否認，他這種大家族的繼承人，家中長輩老早就給他物色合適的姑娘了，畢竟是大家族的未來主母，一定是要家世、品貌、才幹樣樣都出眾的姑娘。
    好不容易才挑到一個，比他小了四歲，本來是可以成親了，結果對方父親亡故，她要為父守孝三年。雲霽當然不能反對，於情於理，都該這樣，所以他才會跟著船隊出來，若是成了親，怕就沒法走得這麽輕鬆了。
    不否認就是默認，閔悉來了興致：“你跟嫂子是怎麽認識的？她長得一定很漂亮吧？”
    雲霽想了想，他跟未婚妻倒也不是全然不認識，對方家族也是家大業大，是個鹽商，人長得也算清秀，隻是每次見到自己都羞答答的，也沒說過什麽話，彼此互不了解，當然也談不上什麽感情。
    雲霽當時心想，隻要不討厭就行，待日後成了親，相處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哪怕沒感情，相敬如賓也能過。
    可如今，他卻忍不住想，這樣的婚姻他真的能接受嗎？
    閔悉抬起手肘撞了一下雲霽：“七哥，你睡著了？”
    雲霽說：“兩家有生意往來，父母相中的。”
    “那你們肯定見過吧？互相了解過嗎？不過你們這些大家族的子弟，都被禮教的條框約束著，怕是不能婚前戀愛的吧。多半也是跟男爵一樣，是先婚後愛了。”閔悉感慨。
    雲霽聽他這麽說，心裏沒來由有些煩躁：“你不困嗎？趕緊睡吧，還得早起呢。”
    閔悉打了個哈欠：“是該睡了。”雖然他同情雲霽和男爵，事實上，他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這個時代，好人家的姑娘誰會拋頭露麵？他要是娶妻，基本也跟買彩票一樣。要是能回到現代就好了，可回去又怎樣，他那個工作，常年在海上漂著不著地，有哪個姑娘又願意跟他呢？
    閔悉胡思亂想了一通，很快就入睡了。
    倒是雲霽，被他攪得心神不寧，從前理所當然的事，在死裏逃生之後，卻不那麽容易接受了。他懂得了生命的可貴，活著的不易，所以這有限的人生，他不想被人安排著去活。他瞪了半夜的眼才勉強入睡。
    翌日起來，閔悉看著雲霽的黑眼圈，驚奇道：“七哥，你怎麽黑眼圈那麽重，沒睡好？”
    雲霽沒說話，隻是默默背起了筐子。
    閔悉覺得他氣場有些低，也不再聒噪，默默跟著去買菜。
    至於迭戈，已經跑出老遠了，這孩子倒是有恒心，居然堅持了這麽久。倒是蓋爾有點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看就是個三分鍾熱度的家夥。
    雲霽習慣了閔悉話多，今天他突然不說話了，他覺得很不習慣：“你怎麽不說話？”
    “你不理我，我說什麽？”閔悉語氣也不好。
    雲霽主動找話題：“今天做什麽新菜？”
    “今天不想做新菜了，留點花樣以後做吧。私房菜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張呢。我覺得今天可以推個新小吃，油炸鬼怎麽樣？”閔悉問。
    雲霽點頭：“可以，這個我可以幫忙。”
    “咱們中華美食博大精深，真要做起來，一年都可以不重樣。”閔悉說。
    雲霽說：“其實你做的很多菜，我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吃過了。”
    閔悉嘿嘿笑：“那是，咱們華夏幅員遼闊，曆史悠久，各地都有特色吃食。我在酒樓做事，認識來自各地的廚師，跟著學了不少。”他做的可是全國各地的菜係，還多了幾百年的曆史積累與優化，如今很多食材和配料不齊全，好多都沒法做，否則還有更多讓他吃驚的呢。
    “也是你悟性好，居然能學會這麽多種菜的做法。”雲霽感慨。
    “說明我天生就該是吃這碗飯的。”閔悉伸了個懶腰。
    雲霽點頭：“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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