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雪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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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景仁宮,蘇顏時不時回頭看著給林貴人那份賞賜,心中正忖度著回去如何安置。
    易桂華罩著寬大的海棠紅大氅,懶得回頭看一眼,都能知道蘇顏心裏惦記著什麽,“蘇妹妹近來真是貴人事多,本宮可沒少聽到你的事情。”
    “那不還是仰仗貴妃娘娘的照拂。”蘇顏回過神來,乖順地答道。
    “蠢貨,”易桂華忍無可忍,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還沒明白過來,自己近來太招搖了嗎?”
    蘇顏才明白過來易桂華的警告,麵對她忽而陰沉的眼色,一時語塞,說:“我……嬪妾隻是責罰了幾個不懂事的人,不曾想……還……還驚動了貴妃娘娘。”
    “本宮能知道的事情,她們也會知道,你還是懂事些,別真的仗著寵幸就目中無人。”易桂華不經意地看了看一直沒出聲的溫映池,忽而覺得還是懂事的省心多了,但太懂事的人就未必讓人全然放心,“外人麵前本宮自會幫著你,可你若繼續不知收斂,來日總有本宮護不住你的時候。”
    蘇顏忽而覺得這一刻的易桂華,少有的陰狠,與雲興湖那一次幾近一樣,答話時連聲音都戰栗著,“是,謹記娘娘教導。”
    身旁的宮女太監絡繹不絕地經過,無一不是遠遠看見這一隊儀仗就開始退避,溫映池待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便緩和道:“蘇妹妹不要自責,貴妃娘娘協理六宮,要想的要做的遠不是你我可以明白的,娘娘也是真心位妹妹好,盼著妹妹前程無量,才會與你說這些。”
    蘇顏偷偷看著易桂華的神色,見她聽了這番話,臉色果真緩和了幾分,“謝嫻嬪姐姐開導,貴妃娘娘的苦心,我自然是不敢忘的。”
    眼看著離延禧宮越來越近,易桂華適才又沒給蘇顏什麽好臉色,聞鈴看著林貴人的東西,開始為難起來。
    先前的年節賞賜,易桂華都是將林貴人的那一份順手給了蘇顏,可這一次,聞鈴不敢揣摩送去秋霞苑,心中料到這一回也許和之前不一樣,小心地問道:“主子,林貴人這些東西,可要送過去?”
    易桂華回頭看了看,心中猶豫了幾分,冷冷地“嗯”了一聲,接著道:“年節事多,還是給了她吧,免得節外生枝。”
    蘇顏眼尖地看出來,那都是她一個答應得不到的賞賜,這一回卻真真輪不到她了,不免失落地低下頭,也不敢張嘴去要。
    聞鈴低聲應了,正要帶著人走,卻聽溫映池歎息了一聲。
    易桂華凝神問:“你在歎什麽?”
    溫映池惋惜道:“嬪妾隻是可惜了,娘娘的宅心仁厚,還有這麽好的東西,如此便宜了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易桂華說:“先前克扣她不少東西了,聽聞她的宮女還想請太醫進去把平安脈。本宮料想,她苦頭也吃夠了,如今也知道宮裏該向著誰,就這點東西還是給了她吧,省得生事。”
    “娘娘顧全大局,既想了自己也想了旁人,可娘娘也要知道,後宮上下還有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娘娘。娘娘今日的一時仁慈,叫旁人看了隻會覺得娘娘在作退步。且看今早就知道了,隻是一個閉門思過,皇後一旦開了口,就還會人迫不及待要找機會壓了娘娘的威勢,輕縱真正的有錯之人。”
    蘇顏也湊近些,學著溫映池那樣不緊不慢的從容,說:“正是這個理,宮裏都忙著過年,沒人管得上一個閉門思過的貴人,咱們派人盯緊些,不讓她生事就是了。若皇後隻是提了一嘴,貴妃娘娘就去恩待林貴人,別人會如何想?”
    溫映池心思細,易桂華是知道的,乍然聽蘇顏也說出幾句有腦子的話,不免讚賞地看著她,說:“你倒是學得快,難為你事事都替本宮想得周全。罷了,這些玩意兒,你都拿去吧。派人看緊了,別讓不懂事的人進出,傳些不好聽的東西。”
    待易桂華走遠了,那抹讓人心驚的大氅也隨之消食,蘇顏才鬆了一口氣,對嫻嬪感激不盡,“多虧嫻嬪娘娘指點著,我才不至於在貴妃娘娘麵前犯錯。這些東西,娘娘不如先挑了喜歡的去,妹妹我隻當借來感激娘娘了。”
    溫映池懶得看一眼,裏麵的東西,她才生了李斕昭的時候就獲十倍之多。
    “你我同是姐妹,何必客氣?貴妃娘娘瑣事繁多,自然對妹妹寄予厚望,才會謹慎些,妹妹別氣餒。”溫映池伸出手握著蘇顏,一陣涼意霎時傳來,心疼道:“妹妹如今盛寵在手,怎的連個手爐都沒有及時換上?”
    溫映池心裏清楚,蘇顏到底位分低,出門帶著的人也不多,哪來得及又伺候她左右,又及時換上這些東西?
    蘇顏一聽就難為情地將手縮了回去,說:“底下的人做事不當心,讓姐姐見笑了,回去我就教訓教訓。”
    溫映池笑得猶如雪中綻放的梅花,清冷又柔美,抬手指了指那一盒子的珠釵金簪,說:“妹妹年輕貌美又得聖心,此時不是妄自菲薄的時候。除夕家宴可要好好好打扮,這些東西,既然原主人配不上,妹妹就要好好利用起來,眾姐妹坐在一起,妹妹定是大放異彩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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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顏得了指點,忙不迭地要回去試一試這些東西,邊走邊指責身邊的宮女,做事不利索不用心。
    溫映池拖著梅紅色的長裙緩步穿梭在雪地中,膚色勝雪,聽了宮女的回報,仍是姿態冷澹,說:“裝成了二殿下的侍從一起出宮了?可打探到二殿下的人是要出去做什麽?”
    宮女說:“聽說二殿下的人是出去采買些民間的小玩意兒,用來解悶的,皇上近來疼愛他,也沒有在意這些小事。”
    “算了,不必再盯著,顧公公為人警惕,發現了咱們可不好。”溫映池低聲囑咐著,又問:“林貴人要找太醫,敬貴妃的人不讓傳,驍嬪也沒幫上忙嗎?”
    宮女意味深長地搖搖頭,說:“照理是知道的,照驍嬪的性子,若真要去鬧大了,肯定能請的,可偏偏永壽宮一直沒有動靜。可能知道了林貴人的風寒並不嚴重吧,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溫映池輕蔑地笑道:“若隻是一個林貴人,永壽宮和儲秀宮不去管反而正常,可如今這扯上了敬貴妃和蘇顏,穆晏清絕不是樂於少一事的人。”
    “那……主子以為如何?”
    溫映池抬頭隨手撥開了眼前的燈籠流蘇,“這都過年了,事情才好熱鬧些。”
    自二十九開始,後宮的人來人往就一直沒停過,穆晏清自然可以躲了一些儀式,隻需要跟著驍嬪去景仁宮請安,晚上再炫個年夜飯就好。她起初心裏不禁起了一點期待,不知道這裏正兒八經的大場麵,比起劇組那些搭建了幾日的場景,哪邊更勝一籌?
    誰知道,宮裏一直忙個不停,夜裏沒睡多久又被拉起來做準備。穆晏清由著榮姑姑和采蓮擺弄妝造,心裏早就怨聲載道,這可比從前蹲在一邊等拍攝還要難熬多了,那會兒好歹能打個瞌睡,如今哪敢搭上了命去打瞌睡?
    妝造完成後,穆晏清在等動身出發的間隙,還想抓緊時間眯眼補個覺,奈何此時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她正忍著饑餓,忽而聽見門打開了,還以為是采蓮進來,有氣無力地說:“丫頭,我也知道嬪妃的專業素養,現在是不能吃東西了,你就看看廚房還有沒有什麽昨夜剩的,好歹先讓我啃兩口……”
    話還未完,一摞紙包點心驟然出現在眼前左右搖晃,那層紙還透著油,香氣撲鼻。
    穆晏清險些以為是幻覺,目瞪口呆地一把抓住了,感覺到裏頭的溫熱才敢相信這不是做夢。她猛地抬頭一看,身後果然是顧甯川得意洋洋的笑容。
    顧甯川怕她一起身就容易撞過來,亂了今日的頭發和衣裳,便往後退了一步,笑容中帶著溫和與一絲意氣風發,“這是昨日出宮買好的,我知道你喜歡,就將這些最出名的糕點每樣都買了。你都嚐嚐看,有喜歡的,我下回出宮去再給你帶回來。”
    手裏的糕點把那點餘溫送到了眼眶,穆晏清正要熱淚盈眶的時候,定睛一看,隻見顧甯川一身墨藍色直對襟長衫,腰間係著青色的錦帶。而裏邊的另一層衣襟,隱約可見幾道不容易看出模樣的祥雲紋。她心底隱約一顫,這不是她做的那件私人高定麽?
    果真是將軍府的三公子,就這麽隨便收拾一下,穆晏清可以想象,以往看到描寫翩翩公子掀起的“滿樓紅袖招”,是真有其事。顧甯川隻這麽在眼前站著,與生俱來的俊逸就讓挪不開眼。
    注意到穆晏清的眼神,顧甯川絲毫沒有害羞,說:“你送我的衣裳我可穿上了,今日要跟著二殿下走一趟大典,紅色不宜外露。你快吃點東西,一會兒還有的是等和站的時候。其餘的我都放在廚房了,你回來得空可以慢慢嚐。”
    滿腹的饑餓被提醒了又卷土重來,穆晏清心裏暖得很,忙坐下來打開了紙包,不忘喚住正要出去的顧甯川,“小川,謝謝你。”
    顧甯川回頭對上那雙正明媚瀲豔的眼眸,下一刻她就將糕點整塊塞進了嘴裏,便不忍再出聲打斷。
    除夕家宴,太後隻來到走個過場,一一看了看一眾孫子孫女便早早回去了。在穆晏清的位置看過來,她連太後的臉都沒看清,隻遠遠感覺到,那是一位比皇後和敬貴妃還要雍容華貴十倍的婦人,一顰一笑都是曆經紅塵世事後的從容澹泊。
    宮鬥冠軍的氣場真的不靠金銀首飾和華麗妝造。
    姚既雲正憑著以一敵百的才華與眾人對陣飛花令,不出意料,連李煜玄都甘拜下風,穆晏清隱約聽到有宮女在背後議論姚既雲的膽大,連皇上都敢贏。
    可這才是驚才絕豔的姚家女兒該有的風采,偏是因為姚既雲不輸武將的氣魄,不同於所有人對天子的謙卑禮讓,李煜玄才總會在有所澹忘的時候又被驚豔一次。
    李煜玄拉著姚既雲的手送她回座,還沉浸在詩詞歌賦的浪漫激昂中,開始追憶往事,毫不吝嗇對姚既雲的讚美,“朕一直記得,當年初次見既雲,正是在初一的群臣宮宴之上,她那時連太子的老師們都贏了。”
    姚既雲羞赧一笑,說:“皇上過譽了,還有一位是臣妾不敢贏,也贏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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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自然是她已經開始頤養天年的祖父姚恕和。
    楊貴人好不容易等到李煜玄走到附近來,出聲迎合道:“皇上與娘娘的一往情深,真是叫臣妾好生羨慕。”
    “貴人姐姐若多讀些書,少想些旁門左道,皇上興許也會多看幾眼的。”蘇顏坐在楊貴人的身邊,想到楊貴人如今也幫不上易桂華什麽,又不得寵愛,便也借機嘲諷幾句。
    無意間想起姚恕和,李煜玄便接而想到姚家子弟昔日的狂妄,便沒有再追憶下去,指著姚既雲桌上的東西,調侃道:“愛妃如今的胃口倒是好多了,真看著臉色都比從前豐潤不少。”
    姚既雲心裏不免一酸,眼神落寞,說:“是皇上隻見新人笑,已經好一陣子沒見臣妾罷了。”
    燕王坐在皇後的這一列,好奇打量著幾個稍年輕的妃嬪,目光最後落在最為眼生的穆晏清和蘇顏身上,“聽聞皇兄近來喜得佳人,還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琵琶樂師,不知臣弟今日可有福分,能聽那位娘娘彈奏一曲?”
    蘇顏一聽提及自己,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主動起身謝道:“王爺過獎了,不過凋蟲小技能搏皇上一笑,怎敢在各位娘娘麵前賣弄呢?”
    燕王隻一看這迫不及待要爭出頭的模樣,便不再正眼看蘇顏,對李煜玄說:“皇兄怎麽說?”
    李煜玄才對完詩詞歌賦,正是興致高的時候,“朕聽人說,若要賞京城的琴藝舞姿,燕王府當屬第一。怎麽,府上的聽膩了開始惦記宮裏的?”
    李煜綦撫著溫潤的酒杯,似漫不經心地說:“皇兄哪裏聽回來的胡話?不過是家中的小妾們隨便練的逗人樂的功夫罷了。若論好東西,哪裏比得上宮裏的?能讓皇兄喜愛的,自然有獨一無二的本領,皇兄可不要吝嗇了。”
    穆晏清到此時就聽出來,燕王估計是看著蘇顏那個輕狂的模樣,在故意以家中小妾比擬來暗暗羞辱她。蘇顏胸無點墨,自然沒聽出來,正興致勃勃地等著皇帝發話。穆晏清再抬眼望去,李煜玄興致高,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出來,隨手一指,便讓蘇顏準備著。
    蘇顏的琵琶聲一起,再加上幾分嬌豔的姿容,李煜玄便接著幾分酒意聽得如癡如醉。
    琴音鳥鳥之時,一名宮女神色慌張地湊到正嫌無聊的秦佩英身邊說了幾句,她先是一怔,心疼地擰著眉,思索片刻後便提著沉重的裙擺起身,努力羊裝神色平靜,走到皇後耳邊低語了一會兒。
    皇後先是訝異,看了看正認真演奏的蘇顏和皇帝,也是猶豫了一會兒,便讓驍嬪先回座。
    秦佩英回座後,遲遲愁眉不展的模樣,加之穆晏清的關切問候,到底是引起了李煜玄的注意。
    蘇顏看到手勢便停下來,隻見李煜玄看了看身旁的皇後,也是同樣心事重重的神色,“如此團圓佳節,何事讓你們如此憂思重重?”
    皇後匆匆掃了一眼仍坐在台前懷抱琵琶的蘇顏,勉為其難地笑了笑,說:“小事一樁,臣妾已經派人前去處理了,驚擾了皇上是臣妾的不是。”
    李煜玄看到秦佩英心虛又不安地挪開了目光,不敢看過來,他心中又多了幾分著急和好奇,按捺著性子問:“驍嬪,你來說,到底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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