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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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愣住一會兒,才品出這句話的深意,也悟了姚既雲突如其來的驕傲。她在滿場的驚愕與準備好的恭賀聲中款款起身,宣布了這件瞞了兩個月的喜事。
    穆晏清慢了一拍,起身跟著一堆人祝賀曄妃和皇上,隻覺雙腿沉重,好像是身上的傷痛所致,又像是被回響不絕的道賀聲壓得喘不過氣。這怎麽會?
    李煜玄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神情,隻知酒意突然就竄上頭,腦海中嗡嗡作響,姚既雲已經盈盈走到麵前,他才扯出一點的笑意。
    “皇上可是高興忘形?”姚既雲麵色紅潤,眼裏像是收盡了漫天星光投在李煜玄臉上。
    皇後忙讓人在旁邊添了把椅子,好讓姚既雲坐得更近,驚喜萬分之後滿臉擔憂,說:“你也真是,這樣的大喜事怎麽瞞到如今?這一路舟車勞頓下來,要是哪個做事不當心,可怎麽是好?”
    姚既雲說:“臣妾體弱,太醫一直都說此事難於登天,所以剛知道的時候……臣妾好怕是一場空歡喜,是以直到如今胎象平穩才敢稟明。還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隱瞞。”
    穆晏清看這樣深情又卑微的一幕,隻見李煜玄很快從不可置信的神情中緩過來,已經戴上了深情好男人的麵具,緊緊握著姚既雲的雙手進行一番關切和心疼。
    “朕高興還來不及。明日回宮,一路顛簸,朕會另外派幾個人過去,仔細照顧好你。”李煜玄說完,神情有點為難,說:“朕也該過去那邊坐一會兒,你當心身子。”
    “如此喜事,皇上可要立刻昭告?”姚既雲想,此事雖瞞得辛苦,但的確來得不易,務必謹慎為好。如今已經安定下來,若能盡早讓朝中和家裏知道,無疑是一陣助益。
    李煜玄給她攏了攏披風,說:“如今還沒回宮,一切要以你的安妥為上。如此喜事,還是先止於後宮,對你才是萬全之策。”
    姚既雲也想不明白裏麵有什麽斟酌的,但是李煜玄的話自有他的道理,滿心歡喜地點頭。
    今夜慶功宴的最佳主角已經定好,什麽麻煩都輪不到這邊來,穆晏清不想再看那些你推我讓的表演,疲憊得很,還想多喝一杯的時候,被顧甯川伸手擋了下來。
    “還在養傷,不要貪杯。”顧甯川攔得很溫柔,明明在那邊推杯換盞好幾輪才過來,身上竟也不沾一絲酒氣,身上穿得這件騎裝還是穆晏清親自挑好的。他往前挪了挪,坐近一些,伸手過來給穆晏清收拾了桌麵。
    采蓮看他們有話要聊,說:“風大了,奴婢去給主子拿件衣裳。”
    穆晏清說:“嚇得我……多怕你是落入龍潭虎穴,原來你早就想好了。”
    她像倒放一樣在回顧屬於顧甯川的個人劇情。他是將軍府的公子,也許以前身經百戰,聲名赫赫,也許在宮裏卑賤如泥,苟延殘喘,萬念俱灰的時候被宮鬥冠軍撈了一把。可卑微苟活隻是他的保護色,從來沒有抹掉他可以闖出血路的棱角。穆晏清一時入戲,忘了顧甯川本來就可以站到更高的地方,他其實也想。
    她習慣了因自己的幹涉而改變他們的走向,但她不能去掌控和擁有顧甯川的人生。
    顧甯川動作一頓,說:“晏清,是我多怕……他今晚指的人是你。”可他更沒有任何身份和立場去想這個如果。
    顧甯川給自己斟了一杯,喝得痛快,說:“還得謝了敬貴妃一番好意。我若害怕什麽,就應該接近什麽,對你對我,才是一個機會。”
    穆晏清細數數,照現在的人物關係圖,她也算是……在皇上那裏也有人了?這可大快人心啊!
    “她以為她看懂了人心,一門心思給咱們添堵。可是……今晚個個都壞了敬貴妃的好事,這可不是好事。”穆晏清想,按李煜玄的打算,姚家是一根刺,這樣不成威脅又拔不掉的刺其實更難受,姚既雲的懷孕,李煜玄不是欣喜接納的。
    “什麽好事不好事?”
    穆晏清怕自己再這樣心事重重地盯著姚既雲就不對勁了,回頭對顧甯川說:“曄妃這一胎怕是凶險。小川,你到了皇上跟前,務必要以自己的安危為重,別光顧著打聽什麽就失了分寸。”
    顧甯川幾乎要和她碰著鼻尖了,直勾勾地盯著穆晏清,淺笑道:“我是去當差,帶皇子們習武的,不是上陣殺敵。”
    “他是個變態。”
    顧甯川立馬別過臉,險些噴酒。再怎麽習慣穆晏清的說話風格,總會被猝不及防的“死亡用詞”驚一跳。
    穆晏清一本正經,說:“我的意思是,皇上心思變幻莫測,你一定要事事小心,順著他的意就好。這種人你越是逆著,他越蹬鼻子上臉。”
    “我那個從不慌張心有成算的主子,怎麽越來越多思多慮?這可是……關心則亂?”
    穆晏清像見了鬼一樣向後躲了一下,顧甯川這個詭計多端油腔滑舌的模樣,她隻在最初醒來的時候見過,滿臉不可思議地說:“我那個……從來穩重又謙遜還武力值爆表的小川,怎麽越來越瘋了?你才去跟野獸混了幾天怎麽還變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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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甯川感覺到那是個不好的詞,皺眉問:“變異是什麽意思?”
    “誇你變得更勇猛的意思。”
    顧甯川深以為然地點著頭,怎麽會信。
    李璟轅回身看到李璟恒失魂落魄地離開宴席,方才又見他明明不勝酒力還喝了不少,旁邊的人也不敢勸,忙跟上去。
    “三弟……三弟……”李璟轅越喊越追不上,卻先撞見了正與一個宮女在濃情蜜意的燕王。
    李璟轅頓時就退了一步,自覺失禮又尷尬,“皇叔安好。”
    李煜綦春風滿懷,讓懷中的美人先離開,還泛著桃紅的目光往太子要追過去的方向掃一眼就明白了,“三殿下這是……獵場和情場都不如意啊……”
    李璟轅本就有幾杯酒下肚,一股熱流霎時就竄上耳朵和臉頰,努力平靜道:“讓皇叔見笑了……三弟他……隻是不勝酒力罷了……”
    李煜綦看到一臉紅的少年,臉上笑意不減,說:“我說的是他在你父皇那兒也討不著好……”他移開了打量太子的目光,頗有心得地說:“三殿下這會兒其實最聽不得親兄弟的所謂安慰和鼓勵,太子殿下若放心,皇叔可以過去照看一下,寬慰幾句。”
    李璟轅想起,李璟恒和皇叔向來是能說上幾句的,而他與皇叔,往日礙於父皇的約束才不敢多聊幾句,其實都是一家人,何苦一生都要這樣防備生疏呢?
    “皇叔言重了,既如此,璟轅就勞煩皇叔一趟。”
    人沒追上,李璟轅心裏惦記著兩個皇子都離席了不合禮儀,加快了腳步。
    廊間的風裹挾霧氣,陡然凜冽了幾分,涼意驟起,反而將暖暖的酒意帶走了。
    李璟轅心事重重,忽然見前麵一人長身玉立站在廊下,笑道:“二弟春風得意,也不勝酒力麽?”
    李璟辭回身過來行禮,說:“殿下可別笑我,我是在這裏等殿下的。”
    “既是特意等我,這裏隻有我們兄弟二人,何須拘泥這些禮數,你就和這幾日在獵場一樣,喚我一聲皇兄就好。”李璟轅真心替這個弟弟感到高興,伸手拍了拍他,好像回到了並肩作戰的獵場上,“有什麽話想和我說?”
    李璟辭和他並肩往回走,說:“我是想特意謝過皇兄。”
    李璟轅裝作不明白,頓了頓,“謝我什麽?”
    “謝皇兄在獵場上刻意讓了我,我才有這樣的成績,得父皇誇獎。其實,皇兄的騎射禦馬在我之上,你貴為太子,此次卻讓我占了風頭……是我欠了皇兄。”
    李璟轅沒曾想自己那點打算讓李璟辭看明白了,說:“是你做得好,何來虧欠一說。父皇有言,獵場之上各憑本事。我是太子又如何,風頭本就不該獨獨落於我身上。”
    李璟轅另有所指,尤其是李璟辭回宮之後,見麵機會多了,他更時常覺得虧欠。明明兩兄弟同年出生,為何就他占盡了世間最好的東西,而這個弟弟卻孤苦伶仃地被遺忘、被厭棄。如今的李璟辭明明諸事勤勉,謙卑有禮,可見天資極好,所謂的“不祥”一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可皇兄貴為太子,肩負之重也不是我可以分擔。即便是這樣,璟辭仍能得皇兄的關心,心中感激不盡。”李璟辭頓了頓。
    李璟轅停下腳步,問:“你我是親兄弟,有話不妨直言。”
    李璟辭難掩憂慮的模樣,說:“此事本不該由我開口,可看見敬貴妃如此強勢,母後為此憂心,我深得皇兄和母後的關照,心裏實在不是滋味。皇兄聽了若覺得不高興,權當我酒後胡言就好。”
    “你是說……敬貴妃今夜想給四皇弟請旨賜婚一事?”李璟轅稍一細想,心中一陣難過,坦言道:“我知道你想勸什麽,母後為此為難,又不願逼迫我……可是弟弟妹妹都還小,性情不定,我隻想再多些時日為母後分憂,刻苦勤學。”
    “殿下,”李璟辭換了個稱呼,說:“殿下方才所說的苦處都是立於長子的身份而言,卻忘了自己先為太子,然後才是長子。父皇和母後的一番打算都是對儲君的期盼,也是對我大蔚的期盼。皇兄為何不把自己放在太子的位置上去看這件事,隻消點個頭,太子成婚,這對父皇母後、後宮、朝堂乃至天下,皆是大有裨益。”
    李璟轅一愣,最終釋懷一笑。燕王適才的調侃突然隨著春風拂麵而來,他湊近李璟辭耳旁小聲說:“二弟與我年齡相仿……我也盼著喝二弟那一杯喜酒。”
    李璟辭佯裝臉色一滯,“皇兄……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他躲開李璟轅就忙往前走。
    李璟辭心知肚明,這樣的喜事……哪這麽快輪到他這樣不受待見的人,他今晚的目的也達到了,隻要太子納妃,開了這個頭,眾人自會記著長幼尊卑有別,敬貴妃的算盤就很難打響。
    宴席散去,凜然的涼風開始肆虐。
    易桂華由著披帛落了一邊,在身後的涼薄夜色裏拖曳著。連番的失意在心裏擰成一股繩,勒得她透不過氣。每當她希望李煜玄可以多看一眼多說一句的時候,那盼來盼去的一點念想總是被輕而易舉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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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一個隻會念詩作畫的癡情繡花枕頭,被皇帝騙多年深情而已,如今也要爬到自己頭上來?
    易桂華推開聞鈴,再怎麽失算、狼狽,這路必須要自己走穩了。她回到寢殿,走到桌前頓了頓,杯中的茶水倒映著落魄和失敗。那掛著斑駁淚痕的臉龐突然冷笑,猛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所有。
    “姚既雲啊……你處處壞我好事……怎能讓你的命運如此盡如心意呢……”
    第二日,因為姚既雲有孕,即使沒有正式對外宣告,啟程回宮的準備事宜也是鬼使神差地多起來。
    采蓮從外麵的雞飛狗跳回到清瑤閣,懷裏抱著一些小零食給穆晏清在路上解乏,幸災樂禍道:“主子不知道,出了咱們清瑤閣,那邊亂得打仗似的,皇上皇後還不如幹脆把事情說出去呢……”
    穆晏清還是穿著昨天那件月白色的高定,準備這一路上逮著機會就繼續暗戳戳惡心一下皇帝,心不在焉地說:“誰知道皇上有什麽打算呢?就算他說……如果有人打了壞主意,有的是辦法把消息傳出去。”
    采蓮歪著腦袋問:“這怎麽著是好事啊,還能用成壞主意?”
    “有心就行。”穆晏清驕傲地轉了一圈,親自示範,說:“你看這衣服不就讓我用成了壞主意?”
    采蓮撲哧一笑,卻聽有聲音從屏風後傳進來。
    顧甯川背手站在那裏,說:“招搖過市,你是真不怕皇上一個不高興就罰你。”
    “小川!”采蓮先喜出望外,說:“你怎麽得空回來?”
    他透過屏風細細看著穆晏清洋洋得意的身影,說:“碰上這樣亂成一團的時候,臨時多我一個在那裏反而礙眼。皇上也顧不過來,隨手一揮就讓我先回去跟著二殿下。我回來看看你們安排得如何了。”
    “主子的東西不多,我昨天就收拾好了。”采蓮沾了幾分得意。
    穆晏清出來在顧甯川麵前轉了個圈,頭上的金釵和寶石簪子鈴鐺作響,“好看嗎?”
    顧甯川說:“我怎麽記著……你似乎沒這些,替你收好的那些金貴東西也沒帶來啊……向驍嬪借的吧?”
    “好記性啊!”穆晏清揚眉說:“皇上現在心情不見得好,我是逮著好機會了。”
    顧甯川臉色沉了幾分,說:“你料得很準,我正要跟你說,看衛公公今早的狀態,皇上昨夜應該徹夜難眠。你見好就收。”他看見采蓮抱起幾張軟墊,想來那是要墊馬車上的,就將她懷裏的東西一把撈了過來,說:“主子的傷還在養,這幾張還不夠,采蓮,你再多取兩張,我先出去。”
    因為姚既雲的事情,後宮妃嬪的儀仗隊回程走得慢一些,穆晏清蹭了光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一路,李煜玄和朝臣走前頭,他偶爾騎馬過來看看,總會碰上穆晏清掀開車簾,隻見裏麵一堆的金貴鋪設,明明隻是一直在馬車裏,頭上還堆滿了東西,常在責怪駕車的人走得不穩。
    那架勢,都快趕上貴妃了。李煜玄搖著頭別過臉,要罰要說吧,此人吵了一會兒就蒙頭大睡消停下來了,這時候又不好發作,況且車裏的東西還全是自己命人送過去的……隻得趕緊遠離。
    衛淩看見李煜玄大白天的臉黑得跟墨似的,說:“皇上是不是累著了?奴才讓前頭的人走慢些?”
    李煜玄頭也不回,“太聒噪了。”
    衛淩以為罵的是自己,閉緊嘴巴給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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