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何謂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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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兩天,龍虎山都是風雷不止的大陣仗,山上山下,湖中岸邊處處明爭暗鬥。



    百姓遊客之中膽子小的,在第一天呂岩和趙希夷那場幾乎掀翻了彭澤湖麵的恢弘大戰落幕之後,就早已拖家帶口,逃之夭夭。



    還敢繼續留在龍虎山看熱鬧的也不都是傻大膽,多數人還是出身名門豪族,仗著自家的隨行扈從中也有些江湖好手,或者就幹脆自己就有一手不俗的功夫傍身。



    這幫人倒也不是很怕牽連波及到自己受那無妄之災,畢竟天塌下來還有高個的頂著,今天好不容易能看到五百年來一直高高在上天師府,竟然會被人直接打shàng mén去,哪還舍得輕易離去。幸災樂禍者自古常有,最喜歡的就是看眼前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好戲。



    可之後從立碑鎮開始一直延續到彭澤湖堤的血腥廝鬥,終於還是把這些出身富貴的世家子給殺怕了。不是沒有見過死人,甚至性子蠻橫的個別紈絝都曾親自出手杖殺過自家犯錯的奴才。



    但他們是真心沒見過這種近乎於兩軍對壘的殘酷場麵,一條條人命像不要錢一樣成片成片的收割倒下,再聽到身後依靠的江湖高手親口解說釋疑,揭露出眼前這幫如此輕易死去的武道中人竟然還不乏入了二品的小宗師。



    任憑這些公子哥往日裏再如何目無餘子,此刻也隻能收起心底的驕狂,瞬間就又退走了一大半。再等到演武軍大批趕來,在山腳下安營紮寨之後,僅剩的最後一小撥人也被鐵了心要清場封山的夏侯遠給強行趕走了。



    這就導致了不久後的老掌櫃單人持劍,破軍斬將的駭人景象注定會不為世人所知。此刻龍虎山腳下方圓十裏之內,隻剩下一幫子被打散了精氣神的傷兵敗將散落在山間各處。



    主將夏侯遠已經被人摘去頭顱,就在幸存兵士六神無主的時候,又有一紅一褐兩道人影遠遠的衝著蓮花峰走來。有眼尖的哨兵提前瞧見了之後就趕忙高聲示警,正在努力收攏部下的一位馬姓副將心中叫苦:“到底有完沒完!”



    等兩人走到近處,風聲鶴唳的演武軍才鬆了一口氣,對於那位從京城遠道而來紅衣大內總管,多數人隻聽說沒見過。可另一位穿著褐色長袍的中年儒士,隻要是在奉武鎮居住過一段時日的都會認識。前些年這位當代文豪遭小人攻訐,差點致仕的風波曾鬧得京城上下滿朝風雨,最後當眼前的這位張大人帶著一身的chuán qí色彩來到龍虎山下任職奉天監祭酒的時候,更是引動起了十裏長亭共迎一人的盛景。



    當先而行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陳貂寺抬手揮退了上前行禮稟事的馬副將之後,冷麵寒霜的看著這幫子潰不成軍的殘兵敗將。落後一步的中年儒士反倒是和顏悅色的安撫著當下裏心中惴惴不安的馬副將,柔聲開口說道:“這一次的兵敗敵手,朝廷斷然不會不明事理的怪罪於你們,何況還有老夫為你們作保,且放下心來便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張大人的麵子上,一直黑著臉的陳貂寺並沒有繼續如何刁難,反而命令馬副將在收攏好剩餘兵士之後就下山回營。雖然有些摸不清楚腦子,可跟前的這場戰事眼看就要越鬧越大,早已被嚇破了膽子的馬副將哪敢多問,聽到可以帶兵退走,趕緊就躬身領命,帶領手下一眾部曲下山去了。



    瞧著馬副將這幅膽小怕事的樣子,陳貂寺不由得冷哼出聲:“這演武軍實在是不堪大用,早晚要稟明聖上,派人來整治一番!”



    眉眼平和的張大人將這句憤憤言語置若罔聞,隻是輕輕的笑著安出口勸慰道:“這也怪不得他們,試問大明上下數百支地方駐軍當中,誰又能擋住剛才那一柄鋒銳利劍?”



    “哼!”除了皇上之外,一向懶得給他人半點好臉色的陳貂寺竟然能按住此刻心中的怒氣,轉身朝著中年儒士抱拳一禮:“張大人,那位和李重陽相交莫逆的劍客雖然不俗,可離陸地劍仙的境界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要不是你阻攔我出手誅敵,他怎麽可能順利破陣登山而去。”陳貂寺越說越火大,可當著眼前這位的麵,終究還是沒有發作出來。一來陳貂寺心中也敬重這位學識品行皆挑不出半點差錯的儒家名士,二來隻有身為天子近侍的陳正華才清楚眼前這位暫時落魄的張大人,在當今皇上心裏的分量到底有多重,私底下朱炳文曾有一句評語:“滿朝文武,唯有張衍聖一人,可為朕分挑江山重擔!”



    “讓他登山未必是什麽壞事情。”張衍聖還是麵色風輕雲淡的繼續開口說道:“皇上想冒險行此大事,我們不妨就兵行奇招,將蓮花峰上的這潭水攪得越混,才越容易來一個瞞天過海。”



    “陳大人,接下來該你上山了,務必暗中護住皇子朱厚聰。”張衍聖一正神色,突然轉過話頭叮囑陳貂寺:“既然皇上命我主持此事,總攬大局,那你就千萬記住,不要插手任何天師府與諸子百家之間的恩怨爭鬥,隻需靜觀其變。”



    陳貂寺躬身領命之後,眼看就要登山而去,臨走之前開口說道:“皇上命我給先生帶來了一句話:這些年讓您謫守龍虎,實在是迫不得已。但請先生莫要怨懟於朕,成事之後,朕將以中樞首輔之職虛位以待!”說完之後,紅衣大內總管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畢竟如今的斬魔台上風雲匯聚,若是朱厚聰出了差錯,那之前的謀劃可就都白費了。



    等到陳貂寺走遠了,張衍聖才收起之前的淡然神色,眉頭緊皺不放,在心中來回盤算著計劃裏是否有任何的疏漏之處。許久之後,麵帶疲憊的中年儒士一撫頷下長須,歎氣出聲:“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轉身環顧四方,遠處有正稀稀落落列陣回營的演武軍,近處有尚未來得及清理幹淨的殘肢斷臂血跡斑斑,張衍聖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為了謀劃天下,是自己親手把這些將士推上了死路,到底值不值當?”



    一輩子持正修身的他不由得心生惘然,可我張衍聖既然決議放下文人墨客縱情恣意的士子風流,甘心為天下蒼生計,自己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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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蓮花峰頂,斬魔雲台之上,和山下讀書人同時陷入迷茫的天師府眾真人一時間進退兩難。



    麵對眼前這位二十年前就被天下公認為劍道第一的李淳罡,誰敢妄言必勝?哪怕平日背地裏再如何詆毀他,可等到真的需要正麵應對這位青衣老人的時候,三十六真人無不膽寒。



    遠遠站在一旁的那些年輕人,此時此情此景才深刻領會到,眼前這位從小就聽家中長輩時常念叨,掛在嘴邊的人物,原來比傳說中還要霸氣三分。



    “一劍橫立人前而莫不敢欺,這就是獨屬於他李淳罡的劍道風流啊!”李慕白和莊思齊這兩位持劍後輩幾乎同時感歎出聲。



    自學武練劍開始,就一心把眼前的青衣劍客視為目標的莊思齊率先打破壓抑的局麵,揚頭邁步出陣。相比於那些越老越惜命惜名的天師府長輩,莊思齊此刻意氣澎拜勃發,而且往日裏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神色盡皆收斂一空,眼神銳利如劍如刀。



    我莊思齊此刻隻想著要把自己前半生二十年所學所悟的劍道呈現在他的麵前。



    我莊思齊此刻也隻是想向眼前這位天下劍士如何都繞不開,斬不破的高山巨塹問上一劍:



    “畢竟我莊思齊今生今世,所思所想的便是要和你李淳罡於劍道坦途上齊身共進!”



    莊思齊雙手緊握鬱壘,桃木劍身之上青氣一漲再漲,興之所至,念頭通達的莊思齊此時此刻順勢破指玄,得入天象,天青劍氣終於漫灑人間。



    從開始到現在,哪怕親眼看到了對麵的年輕人臨陣破鏡,李重陽的臉上始終波瀾不驚。根本不急著出手的他一直原地佇立不動。任憑莊思齊無限製的蓄勢養氣,心裏想的是:隻怕你莊思齊的劍氣不夠長,劍勢不夠大,不然你怎麽配得上我李淳罡手中二十年不曾提起握住的出鞘青鋒。



    李慕白瞧著自家師叔祖如此托大裝逼,心裏根本沒有絲毫擔憂,反而盡是雀躍不已,興衝衝的轉頭對著一直盤坐在地,愁顏不展的呂岩大聲說道:“趕緊收起你那瞧著就煩人的哭喪臉,給我睜大眼睛仔細看著,什麽是劍氣劍術舉世無雙,天道武道一人獨冠!”



    要知道我李慕白此生最欽羨仰慕的,就是這當年白衣,如今青衣的風流絕代。



    ps:有點長,昨天碼到一半睡著了,所以發的有點晚。求收藏,推薦,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