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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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豪奢,嗜殺戮。這就是武厲王給人的一貫印象。



    遠離車隊之後,朱厚成突然駐足,臉上表情陰翳難測,讓身後熟知王爺作風的一眾親兵心中忐忑不已。王府近衛統領許摯壯著膽子湊了過去,小聲說道:“王爺,不是急著回京複命嗎?”



    皺著眉頭,朱厚成沒有理會手下的疑問,轉而抬頭眺望,遠方依稀可見的雄偉城池。



    “許摯,你說世上怎麽就那有那麽多喜歡給本王添麻煩的人呢?”沒有想象中的雷霆突變,朱厚成背著身問道。



    這一句話不會接也不敢接,許摯低頭並不說話。



    這種自問自答顯然經常發生,沒有得到回應的朱厚成眉頭一挑:“一人封王登基,一人護國修道不好嗎。那老不死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一揮馬鞭,朱厚成策馬狂奔,留在身後的一句話令許摯生出涔涔冷汗。



    “雙龍奪嫡?本王自然當仁不讓!”



    駐紮營地內,和皇兄進行了一場針鋒相對的朱厚聰原地不動,心思同樣千轉百結。



    聽著耳邊不斷響起的慘叫聲,所有人看向朱厚聰的目光都漸漸改變。原來這位陌生的皇子並不如大家想的那樣,是個沒有脾氣的爛好人。敢和凶名昭昭的武厲王正麵對峙的朱厚聰,他哪怕是仗著同為皇子的身份,依然足以令人心生改觀。



    站在不遠處的張衍聖,嘴角不自覺輕輕一翹,鬆開扯住陳正華衣襟的右手,這位之前選擇袖手旁觀的中年儒士笑著說道:“知道你不放心,現在趕緊過去看看吧。”



    在兩人對峙之初,就著急插手的紅衣老人卻不緊不慢,看過了剛才一幕,陳正華終於相信了張衍聖的說辭,朱厚聰根本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經不起半點打擊。



    “先生有什麽需要代為囑咐的嗎?”陳正華走之前行禮問道。



    “如今確實沒有那麽多時間等朱厚聰慢慢成長了”收起了事不關己的清淡漠然,張衍聖陷入深思。



    修身已至人間極致,眼裏隻剩家國天下的張衍聖再開口時,隻有一味中正堅定:“重疾需下猛藥,此刻不妨多告訴他一點。”



    眼角瞥見人影晃過,朱厚聰抬頭看向走到跟前的紅衣老人。錯以為陳正華又是像往日一樣來說教自己的朱厚聰,不願再次開口,隻有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疑問。



    看到朱厚聰這幅不變的倔強模樣,此刻轉換過來念頭的陳正華,再沒有了之前的怒其不爭。



    略微躊躇,想起了張衍聖囑咐的陳正華,突然覺得原本要說的話好像有點不夠分量。臉色陰晴不定,好似突然摸透了眼前少年的想法,陳正華臉色凝重,開口隻有一句:“在江湖上暗中放出了你在太和山消息的人,就是朱厚成!”



    一直把話藏在心底的朱厚聰抿了抿嘴,還是忍了下來。麵色不見點滴情緒,朱厚聰平靜開口,同樣隻有一句話:“謝謝。”



    瞧著眼前少年的樣子,陳正華一臉驚愕,複而哈哈大笑。轉身離去之後,麵色欣喜的紅衣老人用誰也聽不見的細微聲音低聲喃語,隻有幾個字隱約可聞:“超忍不拔之誌則大事可成”



    抬頭看到天邊落日西垂,原本想四處走走,安穩下心思的朱厚聰在略微猶豫之後,還是轉身登上了身後的馬車。



    剛掀開帷裳,一股熱氣就湧了出來。車廂內燃著兩個冬日取暖的青銅火盆,腳下鋪著一層厚厚的北域毛氈,連四周的廂壁都用羊毛皮裘堵了個結結實實。這座奢華馬車之所以比尋常尺寸大了近乎一倍,便是為了安下橫在車廂尾部的檀香木質床榻。



    感覺身上驟暖,還沒來得及脫下厚重皮靴的朱厚聰猛然抬頭,透過遇冷升起的騰騰霧氣,看到斜靠在床頭的柔měi nǚ子,正笑著與自己對視。



    “你醒了?”麵色一喜,朱厚聰趕緊湊了過去,來到呂雉的身邊柔聲說道:“怎麽也不派人喊我一聲?”



    呂雉笑笑也不說話,隻是平靜的看著,正彎腰伸手替自己掖平被角的朱厚聰。等朱厚聰直起身子之後,呂雉才帶著一點點責怪的語氣,開口說道:“見見也沒什麽要緊的,何必非要當麵讓人下不來台?”



    坐到床前,朱厚聰低頭猛嗬了幾口熱氣之後,才伸手握住呂雉留在袖外的五指柔荑。不去理會女子責怪的言語,朱厚聰皺了下眉頭反口說道:“身子不好就要自己多注意著點,天氣這麽冷容易受涼。”



    看出來朱厚聰是不願讓自己擔心,秀měi nǚ子也就不再過多糾纏,隨著朱厚聰刻意岔開的輕鬆話題聊了下去。



    早就醒過來的呂雉其實不僅僅聽見了兄弟爭執,連陳正華的那句挑撥言辭也聽在耳中。呂雉知道,朱厚聰知道自己早已知道,兩人心知肚明卻默契的都不願開口戳破。這一對苦命坎坷的情侶,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一戳就破的脆弱溫情。



    吃完晚飯,朱厚聰將困意上頭的虛弱女子安撫入睡,自己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



    被陳正華一句話挑明了皇兄暗地裏的小伎倆之後,朱厚聰清楚自己接下來的路不好走,書上言而不明的朝堂風雨,死過一次的朱厚聰無所畏懼。同樣是因為經曆過生死,已經知道惜命的朱厚聰,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頭湧熱血的與人以命搏命。



    以後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現在最讓朱厚聰困擾的卻是車廂內熟睡的女子。



    看上去正在好轉的呂雉,暗地裏卻發生了一種奇怪的變化。這些天來,呂雉時不時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發病時的她總是冷著臉,嘴裏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想著想著,靠在車廂側壁的朱厚聰腦袋一點一點,連續好幾天沒有合過眼的他沉沉睡去。



    夢中,仙氣繚繞,有兩人相對而坐。



    朱厚聰想要伸手觸碰,眼前容貌熟悉依舊的白衣女子,看似咫尺卻遠在天涯。



    眉眼神情全非的呂雉,渾不似人間凡胎,麵帶解脫,似笑非笑,開口時清冷紮人:“這一世的你,還真是和以前不同了”



    猛然驚喜,朱厚聰走出車廂,恰好月上枝頭。四周靜籟無聲,天地間一片冬日荒涼。



    一身冷汗的朱厚聰,驚慌失措,哽咽哭泣。



    誰也不敢相信的他,此刻不再故作堅強,隻是心中滿滿的苦澀又能說與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