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稱骨(求收藏)
字數:3025 加入書籤
A+A-
後腦微痛,被白起強行按低頭顱的呂岩終於知道了,始終縈繞在自己鼻間的淡淡血腥味到底從何而來。
惠岸盤坐的土坡跟前,一處長不過三丈,微微凹陷的淺坑當中,幾雙枯瘦的手臂掙紮指天,五指扭曲,關節斷裂,可想而知當時垂死求生的他們,到底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透過掩蓋其上的一層細薄塵土,呂岩隱約看見了一段段支離破碎的染血殘軀,羊毛皮裘,橢圓皮帽,這都是長風獵獵的西南邊陲百姓,慣穿的禦寒服飾。可最讓呂岩為之心驚的,卻是埋屍坑底部,那薄薄一層的暗紅血泊,猶未幹涸的血液填滿了碎石沙粒的狹小空隙,在緩緩流淌。
看著這樁明顯是新近發生的人命慘案,雙眼失神的呂岩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下意識想要開口發問,可滿心的疑惑卻被自己一時嘶啞的聲帶堵在喉間。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在幾次徒勞無功的翻動過後,呂岩卻發不出來半點聲響。
注意到了少年眼中的疑惑,白起右手手掌用力一提,湊到呂岩耳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很好奇,這些人究竟是怎麽死的?”
轉過臉,呂岩默然點頭。
眉眼間的癲狂之意還未散去,白起附身奪舍的年輕臉龐上,滿是猙獰凶厲。右手用力扭動著呂岩的腦袋,將其偏向埋屍坑底的一處偏僻角落,白起左手一指,說道:“你看見那個人了嗎?”
“他是第一個!當時老夫的剝皮手藝還不熟練”瞄了眼呂岩的腰腹部,白起陰測測地比劃道:“大概也就是剝到這,他就已經斷氣了。”
“這是第二個。他好像是之前那位富家老爺的貼身護衛,蹚過一些江湖險路,所以在最初還曾頗為硬氣地衝老夫破口大罵。”翹起嘴角,微微一笑,白起拍了拍呂岩的後腦,輕聲問道:“你知道他後來怎麽樣了嗎?”
“老夫隻不過才剛剛挑斷他的一根手筋,就一根而已!屎啊尿啊的,就都從他褲子裏流出來了。老夫嫌他喊得實在是太過煩人,就隻好掉回頭來,先把他的喉嚨切斷。”
再次用力,將呂岩的視線轉移到第三具屍體處,這一次,白起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用戲謔的語氣,解釋行刑的全部過程。反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白起有些欣賞地說道:“老夫沒有想到,反而是這位養尊處優的儒家門生最有骨氣。在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與護院侍衛接連被剝皮抽筋之後,這個年輕人既不哭也不鬧,明知將死的他隻是咬緊了牙,死死地盯著老夫。”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眼裏全是悲憤與刻骨的仇恨,甚至在老夫抽掉了他第一根肋骨的時候,他還是這樣死死地盯著,仿佛要將老夫記在他心底的最深處一樣”轉過頭來,白起將自己的一雙眼睛貼到了少年臉上,似乎在問呂岩,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知道嗎,這種讀書人的寧折不彎,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老夫甚至在心中遲疑過,要不要放他一條生路。一是惜才,更多的是為了老夫當年最為佩服的那個讀書人。”
聳了聳肩,白起眼中片刻的柔和一閃而過,眼神重歸凶厲。癟著嘴唇,指向不遠處盤坐於地的灰衣老僧,白起無奈說道:“可惜,惠岸這個禿驢還是不願意鬆口。所以我就隻能將這個硬骨頭的讀書人,一點一點地剜肉剔骨,肋骨,胳膊,大腿,小腿最後當老夫抽掉了他背後的脊骨大龍之時,這個讀書人終於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眼神一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白起轉過頭,衝呂岩說道:“當時,老夫想起了之前聽到過的一個故事。據說前朝盛行的占卜相術當中,曾有一種稱骨算命的說法。天生富貴的貴胄王侯,骨骼重量肯定要比苦哈哈的尋常百姓要重上許多,所以世間的王侯將相,三教九流都可以骨重劃類區分。可據說世間骨頭最重的,還得數這種氣長命短的讀書人。”
看著身邊這位興致勃勃的凶厲魔頭,呂岩已經有些猜到了白起接下來要說的話,可當白起真的將其說出口後,瞠目結舌的呂岩卻寧可沒有聽過。
“我專門又去落日原外尋了一把杆秤回來,將這一家三口,再加上那個活活嚇死的年輕丫鬟,一個個剔骨稱重。”皺著眉頭,白起將呂岩放到一旁,雙手十指不停地掐動數算:“老頭子九斤八兩,丫鬟六斤七兩,那個身懷不俗武藝的侍衛也不過才十一斤而已,而這個儒家門生的骨頭,卻足足有十二斤三兩四錢!”
“嘖嘖嘖,老夫還以為這隻是把控前隋朝堂的百家道統,用以自誇粉飾的一個噱頭,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吧嗒了幾下嘴唇,白起興致勃勃的臉上,隻有一絲淡淡地驚奇。
“你你!”怒視著對自己罪行渾不在意的魔頭白起,呂岩大聲喝道:“你這個魔頭,當真是罪該萬死!你該死!!”
“嗯?”白起微微低頭,不僅對呂岩的斥責無動於衷,還平靜反問道:“我該死?我不過隻是想要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而已,有什麽錯?”
前踏一步,後背挺直的白起抬手間猛然揮袖,一道道濃黑如墨的陰冷魔氣以白起為中心,向四周迅速擴散。肆意狂卷的魔氣當中,並沒有半點廝殺對決的暴虐殺意,隻是像掃帚一樣,將方圓百丈的一層覆地塵土瞬間刮飛遠處。
提起呂岩,將手中的少年舉至高處,白起指向散落滿地的殘肢斷臂,腥臭血泊,大聲詰問道:“你為什麽就不問問惠岸這個假惺惺的死禿驢,怎會寧願看著他們一個個無辜喪命,也不願意把老夫的肉身還給我!”
由近及遠,一處處血水暗流的凹陷土坑,漸漸顯露在呂岩麵前,原來,想自己深淺這樣的埋屍淺坑,豈止又三五十個!
隨著一個一個地細數過去,呂岩的一顆心仿佛被吊上了沉重的砝碼,一路下墜翻滾的五髒六腑,在止不住地劇烈絞痛。
呂岩不禁回頭望去,那雙腿盤坐於地的灰衣老僧,始終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