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靈靈緊緊握著迷穀菇，眼神無奈地掃了眼背後兩人的爭吵，腳步不停，徑直向前走去。
    隨著她的步伐，周圍的空氣變得愈加潮濕，濕氣幾乎凝結成了空氣中的水珠，貼在臉上有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青苔在腳下越來越滑膩，踩上去時像是踩在了冷凝的液體上，濕滑得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邁步，生怕一不小心摔倒。
    單靈靈皺了皺眉，空氣裏混雜著海水的鹹腥味，這股味道不算濃烈，卻像是一種提醒，告訴她，她離海邊不遠了。
    這究竟是在朝什麽方向走啊，怎麽到海邊了？
    她正想著，突然一腳踩進了水潭之中，一股冰冷的水流毫不留情地從單靈靈的鞋口灌入，瞬間冰涼刺骨，讓她的心跳猛然一滯，腦袋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就被突如其來的冷意震懾住了。
    毫無準備的單靈靈被嚇了一跳，趕緊收回了腳，定定地站在那裏，心髒還在砰砰直跳，腳下的海水輕輕拍打著她的腳尖，在迷穀菇的微光下泛起一圈圈漣漪，似乎連海浪都在嘲笑她的慌亂。
    “狐，你真的是……”
    王子煦回頭正和玄狐說話，沒注意到單靈靈突然停了下來，直接撞到了自家師姐背上，單靈靈原本正低著頭看著水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腳下一滑，差點跌進水裏。
    幸好王子煦反應及時，他飛快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才勉強拉住了她。
    單靈靈險些失去平衡，整個人都繃緊了。
    “你……”
    單靈靈轉過頭，怒氣上湧，眼睛瞪得大大的，聲音也不由得提了起來：“小心點啊！我又不會遊泳！”
    “對不起，師姐，對不起……”
    王子煦連忙往懷裏塞了塞剛剛撿起來的三隻迷穀菇，雙手拍在一起，嬉皮笑臉的對著單靈靈連聲道歉，一副要賠罪的模樣。
    隻是，他身上掛滿的迷穀菇發出的光點，將他整個人映照的明暗不已，看上去有些滑稽。
    單靈靈歎了口氣，甩開王子煦的胳膊，看著他那樣子，單靈靈的火氣也消了大半，她懶得再看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先辦正事兒，談情說愛不急這幾分鍾！”
    這話一出口，王子煦一下子愣住了，他迷茫的回頭看向玄狐，就算是在迷穀菇那微弱的光線下，玄狐的耳朵都肉眼可見的迅速紅了，臉頰也跟著變色。
    王子煦傻乎乎地愣在那裏，完全沒有理解過來。
    “談情說愛？”他疑惑地問了一句，然後轉頭看著單靈靈，目光有些茫然，“誰啊？”
    “咳咳。”
    單靈靈尷尬地咳了一聲，自己也知道說漏了嘴，臉上一陣發熱，她突然低頭，迅速從王子煦手中搶過一個迷穀菇，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隨便地揮了揮手，轉移話題。
    “前麵沒路了。”
    一揮手，那個發著微光的迷穀菇從單靈靈手中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撲通一聲掉進了海水中，激起了幾圈細小的水花。
    單靈靈拍了拍手，眼睛一瞥向水麵，低聲說道：“阿煦，還是找個亮吧。”
    雖然能夠用迷穀菇照亮一小部分路徑，但這點微弱的光芒顯然不足以清晰地查看周圍環境。她需要更清楚地看見接下來的路，而這隻有靠王子煦點燃他的水藍色火焰了。
    “……行吧。”
    王子煦還是沒明白剛剛單靈靈說誰在談情說愛，他嘀嘀咕咕的掐了掐掌心，喚出了一大團水藍色火焰，然後雙手如同撐開一把雨傘般，將火焰拉成了薄薄的火幕。
    火幕穩穩的停在了三人頭頂上，單靈靈忍不住感歎了一聲。
    果然還是燭洺赫的火焰更有威力啊。
    也許是冷色調光源的原因，王子煦的火焰帶來的可視範圍很窄，清晰度也不高，除了勉強看清他們已經完全被水包圍了，其他什麽都看不清楚。
    “我們走到海邊了？”
    王子煦納悶的問了一句：“是這個方向嗎？”
    玄狐彎下腰，手指輕點在水麵上，然後她伸出舌頭，舔掉指尖的水珠。
    “不是海邊，這是淡水。”
    “這裏還有淡水？”單靈靈百思不得其解，“奢比村不是臨海嗎？”
    “師姐，你看那是啥？”
    順著王子煦的驚呼，還有他手指的方向，單靈靈將目光投了過去，就在三人左手邊的水麵上，隱約出現了一個畫麵。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用柳條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心。
    “……師父？”
    那個老人正是刁蒼，而站在他麵前抹眼淚的，恰好就是小時候的王子煦。
    “……真是我啊？”
    王子煦向水邊走了一步，半隻腳踏進了水裏：“這是……我那次偷了師父的零錢去買零食，回來被師父揍了一頓……”
    因為他的動作，水波緩緩的擴散開去，水裏的畫麵也變得模糊不清，刁蒼嚴肅的臉龐都變的模糊了，王子煦有些著急。
    “誒誒，我的回憶怎麽會出現在這水中？”
    “夫人……”
    玄狐的聲音又從單靈靈的另一邊響了起來，單靈靈趕緊轉身去看，水中映出了她第一次見到玄狐時的畫麵。
    不是現在，是很久遠的過去。
    宋朝的時候，單靈靈將小玄狐從燭龍的掌心中抱了出來，著急忙慌的用衣服幫它擦幹身上的水，小心翼翼的用小木條幫它固定傷腿。
    真的是回憶。
    是他們的回憶。
    麵前的水潭，會映照出他們經曆過的事情……
    單靈靈有些期待的將目光投向自己正前方，那裏水麵平靜，在火幕下尚還沒有出現任何畫麵。
    或許……能看見我自己的回憶……
    單靈靈向前走了一步，沒有在意自己的雙腳已經完全踏入水中，她腦子裏無數畫麵閃過。
    我到底……會看見哪一段回憶呢？
    水中，人影緩緩的出現了。
    那是燭洺赫。
    他的紅發過於醒目，以至於他根本沒有轉身，隻是一個背影，單靈靈就瞬間認出他來了。
    可是，燭洺赫此時赤裸著上身，手臂和後背上都有無數新鮮的傷痕，他卻還在不斷的抓撓那些傷口，試圖從身上扯下什麽東西。
    單靈靈沒忍住又向前踏了一步，讓水麵漫過了自己的腳踝。
    這次她看見了。
    燭洺赫的懷中，躺著的正是自己，而他從傷口處扯下來的，是他的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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