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夜色深沉，四周寂靜無聲。
    原本安穩地蜷縮在軟墊上的小九，突然猛地一顫，從夢中驚醒。
    它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起伏不定，心髒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狂亂地跳動著。
    它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目光飛快地掃視四周。
    這是……哪兒？
    耳邊的寂靜讓它更加不安，而腦海中的夢境卻仍舊清晰得可怕。
    火光。
    鮮血。
    頭頂飛掠而過的各色光芒。
    一個又一個族人倒下去的聲音，接連不斷。
    他們死了。
    他們都死了。
    被殺掉的，不隻是戰士，還有那些年幼的、年邁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族人。
    它拚命想留在父親身邊，可父親卻無暇顧及它，隻是將它推開“去找你娘，保護她。”
    可當它好不容易穿越屍山血海，找到母親的時候，迎接它的，隻有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軀體。
    它遲了一步。
    那一瞬間，小九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
    它不明白。
    為什麽？
    為什麽我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
    會是這樣的結局？
    接下來發生的事，小九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夢中，父親的身影在血光中轟然倒下，倒下前，他隻留下一句話。
    “我族綿延萬年。”
    “寧死不屈。”
    話音落下，一道熾熱的力量猛然湧入小九體內，它痛得幾乎昏厥，隻覺得天靈蓋像要裂開，頭疼欲裂，魂魄仿佛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快走！小公子，快走啊！”
    是奶媽的聲音。
    是那個從小將它一口一口喂大的溫柔身影。
    “去人間界！他們的手，暫時伸不到那裏去……”
    “今日我們一族必定覆滅……可你……你要活下去！”
    “哪怕是爬著、跪著、哭著、求著，也要活下去！”
    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猛然將它卷起，將它的身軀甩入了一片幽深的虛無中。
    天旋地轉之間，小九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它已躺在一片陌生的草叢裏。
    渾身是傷，血肉模糊，連一片完整的鱗片都沒有。
    這是哪裏？
    我逃出來了？
    小九艱難地抬頭望向天空，那是一片純淨無瑕的藍，可它的眼前卻一陣陣發黑，意識幾近崩塌。
    逃出來……又能怎樣？
    它苦笑了一聲，笑得極輕，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幾乎窒息。
    連動一下都做不到了。
    大概……自己就要死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吧？
    它努力地動了動尾巴，草叢隨之輕輕作響。
    就在它閉上眼，等著生命終結之時，耳畔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咦？”
    緊接著，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探入視線。
    那是單靈靈。
    就是那一刻，一切命運被悄然改寫。
    夢境中的混亂漸漸褪去，小九終於從記憶的旋渦中掙紮了出來。
    它勉強穩定心神，緩緩扭頭看向身側。
    隻見單靈靈正沉沉地睡著，側身抱著枕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像一條安靜熟睡的小蛇。
    她的呼吸很輕，卻帶著讓人安心的節奏。
    雖然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小九還是費力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悄無聲息地朝著單靈靈靠近，目光一寸寸地落在她的臉上。
    騰蛇族……的族長嗎？
    好奇怪的女人……
    她是真的以為，自己不過是一條受傷的普通蛇？
    小九微微皺眉，尾巴輕輕一擺，又靠近了一分。
    單靈靈在睡夢中動了動，輕輕撐了下脖子，剛好將脆弱的喉管暴露在了它眼前。
    那是一片毫無防備的柔軟。
    一口下去，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撕裂她的喉嚨。
    小九的眸子沉了下來，冷冽的光芒在瞳中一閃。
    不能信她。
    不能信任何人。
    她或許早就認出了自己，隻是假裝不知，好借機麻痹它，讓它掉以輕心。
    她太溫柔了，溫柔得不真實。
    所有的溫柔，都可能是另一種形式的陷阱。
    小九的唇角微微張開，獠牙悄然顯露，鋒利如刃，直指她的咽喉。
    它對準了那個位置，蓄勢待發，下一瞬便可得手。
    可就在獠牙幾乎觸及她皮膚的刹那，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呢喃。
    夢囈般的輕語，混著單靈靈的鼻息，低低地傳進了它耳中。
    “還疼嗎……”
    “……小九……給你吹吹……”
    聲音含糊，卻真真切切。
    小九愣住了。
    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全身的動作，它猛地停了下來，僵在半空的獠牙一點點收了回去。
    它怔怔地望著她，望著那個依舊沉沉入夢，卻不自覺喚它名字的女人。
    她……怎麽會在夢裏也記著自己？
    明明今日才認識……
    她是真的溫柔善良，還是假裝出來的？
    小九後撤了些許，疑惑的注視著單靈靈的睡顏，腦子裏似乎有兩個聲音在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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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在說，她救了你，你就好好的留在她身邊養傷，她會照顧好你的。
    另一個聲音說，你不能相信她，你的族人都死了，你還沒吸取其中的教訓嗎？
    小九被自己腦子裏的聲音吵得有些煩，它甩了甩腦袋，做了個決定。
    我不信她，但是我也不能殺了她。
    現在的我，就算離開，也活不下去，那麽，我就留在她身邊，讓她幫自己治好傷勢。
    等著哪一天，自己的傷好了，可以恢複原本的樣子……
    再做決定，也不遲。
    那麽……
    小九用力地爬回了自己的軟墊上，將頭緩緩地放在上麵，和自己下了個決心。
    在傷好之前。
    就乖乖的演她的小九吧。
    小九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多想無益，還是好好休息，讓自己盡快恢複。
    ——————————
    “師父！”
    天光破曉，單靈靈和她枕邊的小九同時被門外的敲門聲吵醒。
    “誰啊？”
    單靈靈揉著眼睛，把臉埋進了被子裏，完全不想動彈。
    “師父，你離開族裏好幾月了，今日回來，去聽聽長老們要說什麽吧！”
    門外是羊牧之，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兢兢業業。
    單靈靈無奈地歎了口氣，把被子從頭頂拉下來了一點，露出了兩隻眼睛。
    就這一瞬間，她和小九對視了。
    “睡得好嗎？”
    單靈靈小聲問了一句，小九隻是輕輕點頭，又趴了回去。
    “這麽冷淡啊……”
    有些不滿的嘀咕了一句，單靈靈伸手戳了戳小九的長角，那小蛇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卻發現單靈靈笑了。
    “你的眼睛真好看。”
    “像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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